陆如琢接过裴玉手里的手绢,擦了擦手指,冷眼看着地上的人。
裴玉道:“押下去,好生看管!”
两名小旗称是。
谢玄知站在原地,表情依旧平静。
李知府却觉得他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江湖人不清楚,他们这些当官的可是很明白,北镇抚司的诏狱是个甚么地方。为官准则第一条,离锦衣卫越远越好,离锦衣卫首领陆如琢……当你在堂上见到她的时候,已经完了。
然而朝廷既然敢动谢玄知这位武林泰斗,说明已掌握了确凿的证据,区区笏言,不过是碟前菜。
李知府看了眼重新坐下的陆如琢,陆如琢点了点头。
李知府刚要拍惊堂木,一道身影闯进他的余光里。
一名淡紫袄裙的年轻女子被两名官兵拦在堂外。
李知府喝问道:“堂下何人?”
相貌姣好的柔弱女子跪下道:“民女明芸,乃洞庭湖人士,是谢玄知的妻子。”
李知府还没接着往下问,只见自称谢夫人的女子双目噙泪,仿佛用尽全身的勇气,一字一字地颤抖道:“民女,要告谢玄知!”
事前的交代里没有这一出,李知府正要请示陆如琢,只听一道闲散的声音道:“那便一块审了罢。本官倒要看看,谢庄主还犯下了甚么不可告人的事。”
李知府道:“请上堂来。”
官兵放下交叉的长矛,谢夫人提着裙摆,如履薄冰地走上了公堂。
正邪双方交战的时候,谢夫人一直躲在主院书房的密室里。前院喊杀声震天,零星也有几名魔教跑进后院砍杀,好在都没有发现她。谢夫人躲了许久,才听到不一样的动静。
像是跑动时甲胄的撞击,还有搬动桌椅的声响。
谢夫人从密室墙上的孔洞向外看,见到了一群官兵打扮的人。
——如果你想彻底摆脱谢家,明日将是你唯一的机会,有人会为你做主。切记切记。
难道这就是那人说的为她做主的人?官府?
谢夫人待外边动静消失后,从密室出来,一路越过空旷的后院,来到被官府控制的前院。
现下她站在堂上,面前是青天知府,旁听的那位则是一眼看上去就了不得的大人物,谢夫人不敢多看。视线一偏,瞧见祝无婳。
祝掌门是个好人,她既为仅坐着的三个人之一,那么能为自己做主的概率就更大了。
谢夫人提了提胆气,跪下深深一拜。
“禀青天大老爷,民女要告谢玄知殴打亲妻,殴妻致死。”
谢夫人抬起头,捋起两道袖子,本该冰肌玉骨的手臂上都是青紫的伤痕。
众人又是大大地开了眼。
都说谢庄主与庄主夫人鹣鲽情深,爱妻如命,没想到私底下竟是个暴戾的不义之人。
不知是谁“哇”出了声。
其余人控制不住,纷纷低声议论起来。
连魔教都讨论得津津有味,天下第一庄的笑话,谁不喜欢看?
谢玄知也一副吃惊的样子,蹲下来扶住谢夫人的胳膊,愤怒道:“是谁干的?!”
谢夫人想挣脱他,却被牢牢攫住了手腕,隐藏在内心深处的恐惧激发出来,她浑身颤抖,哭音道:“你放开我——大人救命——”
李知府立刻道:“来人,把他拉开!”
堂前的官兵立即用刀兵将谢玄知架开。
谢玄知不忘喊冤道:“大人,草民确实不知妻子伤从何来。”
谢夫人伏地再拜,道:“民女有人证。”
“人证何处?”
“唐岳唐庄主和段冼墨段女侠,亲眼目睹前日夜,谢玄知因输给祝掌门武林盟主之位,对民女施暴,险些掐死民女。”
“传唐岳、段冼墨。”李知府道。
众人刷的扭头,目光又集中在唐岳和段冼墨身上。
唐岳:“……”万万没想到他一介草莽还有公堂作证的一天。
唐岳一条腿伤了,行动不便,段冼墨也没比他好到哪去,两人由官兵搀扶上堂。
李知府询问道:“谢氏所言是否属实?”
段冼墨掷地有声道:“字字属实!”不仅如此,她还将那天夜里的详情细细道来。
唐岳表示夫人说得都对。
直听得堂下的江湖人张大了嘴。
比试输了便拿妻子泄愤,这是一等一的懦夫行径,人所不齿!
这就是义薄云天、光风霁月的谢大庄主?果然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祝无婳坐正了身子,不知不觉全心投入到这桩案子里去。
议论声越来越大,李知府不得不拍了下惊堂木,道:“肃静!”
精兵组成的皂班也一齐顿了下长矛。
李知府道:“谢氏,你状告谢玄知殴打亲妻一事,本官已知晓,然而你还好端端地站在这里,如何能谈得上殴妻致死?”
谢夫人扬声道:“大人明鉴,民女告他殴妻致死并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了前头入府的几个姐姐。民女已是谢玄知的第五任妻子,一个正常人如何会死这么多位妻子,她们,都是死在谢玄知手下!”
谢玄知怒斥道:“一派胡言!”
李知府拍下惊堂木,呵斥道:“不得干扰苦主!”
顿时有两名精兵将长矛架在谢玄知身前。
祝无婳捏住裙裾下摆的骨节泛白,忍不住偏头看向陆如琢,情绪翻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