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知如此,我就该一剑杀了他!”裴玉恨声道。
陆如琢从小教导她,习武从来不是为了恃强凌弱,而是要以弱胜强。第一要能自保,第二在自保的基础上保护他人。
“你可有看清他长什么模样?”
“月光太暗,看不清,而且他蒙着面。他身长约七尺,听声音约莫三十来岁,使一管末端朱红的判官笔。”裴玉从怀里掏出梅花镖放在桌上,道,“对了,他还留下了这个,姑姑可能看出来历?”
陆如琢在灯下端详片刻,摇头道:“没用,样式最普通的梅花镖,十个人倒有九个人都会使。”
裴玉有些恹恹。
陆如琢收起梅花镖,淡道:“睡吧,明日还要赶路。”
世上不平事太多,裴玉见得少,是以愤怒。
陆如琢看她在桌旁不说话,先去床前把被子铺好了,又从柜子里拿出一个枕头,两个枕头并排摆在床头。
“裴玉,过来。”
“姑姑,这事就这样算了吗?就这样让他逃了?”裴玉的思绪仍在方才的事情里,忿忿不平。她并非自恃正义,喜欢管闲事,而是此事就发生在她眼皮子底下,那两个孩童不过四五岁,满身的血。
她还亲手放掉了杀人凶手。
她无法安枕。
陆如琢眼尾懒懒朝她一扫,道:“那你别睡了,现在去报官。”
裴玉:“……”
陆如琢道:“发生在此地的事,自有此地县令来管。明日一早,官府得知便会立案。”
裴玉道:“可是……”
可是杀人的是江湖中人。江湖人犯到平民,一走了之,一介县衙怎么抓得住凶手?何况那人来去无影。自古以来,朝廷对于武林的态度都是江湖事江湖了,朝廷概不插手,闹大了才会出面收拾残局。区区几条平民性命,还不值得朝廷大费周章派出锦衣卫。
陆如琢问:“睡不睡?”
裴玉默了一刻,道:“……睡。”
她走到衣柜面前,打开从里面抱出一床被褥,摊在陆如琢脚边的地上。
陆如琢:“……”
裴玉又从床上扔下一个枕头,一床盖被,跪在地上铺床。
陆如琢脱了鞋袜上去,一脚踩住她的裙琚。
“你做什么?”女人声线微冷地问。
“睡觉啊。”裴玉仰起头看着她道。
“在府里不是都和我睡一张床吗?”
“我睡相不好,怕吵到姑姑。”
“难道你以往睡相便好吗?那时怎么不怕吵到我。”
“女儿以前不懂事,现在改正。”
陆如琢踩着她衣角的力度越来越大,脚也有往上抬的趋势,裴玉连忙拢紧了自己的衣襟领口,生怕被她扯下。
“既如此,你开心便好。”陆如琢松了脚,冷冷道。
她冷哼一声,三两步跨上床躺好,扬手一挥。
所有燃着的蜡烛都灭了,屋内骤然陷入黑暗。
裴玉苦笑。
她理解陆如琢因为她忽然的“疏远”而心生不满,她何尝想和陆如琢生分。但是若再不分床而居,她迟早按捺不住自己,做出千金阁中海棠红襦裙女子对嫩黄衣衫女子做的事,到时姑姑只怕会觉得她恶心。
做不成神仙眷侣,还要赶她出门。
姑姑疼她,她也要怜惜姑姑才是,断不可让她发觉自己藏了这悖逆的心思。
裴玉摸黑铺好了床褥,在胡思乱想中渐渐睡去。
一夜兵荒马乱。
裴玉两手抓着被角,睡梦中清雅的眉头蹙起,不住地摇头,嘴里喃喃着什么。
陆如琢坐在她身边,借着微弱的月光看着女孩子的脸。
她凑近裴玉的唇。
“姑姑,不要……”
“姑姑,别抛下我……”
“姑姑……”
女孩子呢喃渐弱,眉间让一双手温柔地抚平。
那只手指腹微茧,掌心柔软细腻,触感分外清晰。
裴玉跪在陆如琢面前请罪,向她痛沉自己的不伦之心,陆如琢站在她面前,那只本该甩在她脸上的巴掌变成了温柔的抚摸。
裴玉流出泪来,紧紧抓住了这手掌,哽咽出声。
“姑姑,对不起……”
陆如琢诧异地望着自己突然被抓紧的手掌,女孩子的泪水滚烫。
陆如琢轻轻叹了一口气,躺下来睡在裴玉身边。
她伸手将裴玉揽进怀里,轻柔地拍着她的背。
“乖。”
“姑姑不会抛弃你。”
“姑姑永远和你在一起。”
裴玉一觉醒来,房里已经没有陆如琢的身影。
晨曦从纸窗透进了屋子,拂晓已过。
她似乎做了一个梦,像噩梦又像是美梦,却不记得梦的具体,只觉异常疲惫。
裴玉按了按自己隐隐作痛的太阳穴,支着手肘坐起来。往上方一看,陆如琢的床铺整整齐齐,榻上冰凉,不知已起了多久。
裴玉起身将床褥叠好收进衣柜,刚关好柜门,房外便传来脚步声。
裴玉匆忙跑到镜子前,整理自己的仪容。
陆如琢推门而入,裴玉站在屋子中央,一身浅黄寝衣,更显娇妍明媚。
陆如琢在心里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姑姑早安。”年轻漂亮的女孩子笑容明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