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羽林军上前,拔了一下没拔出来,他矮身侧头,看清上面的字,大声回禀道:“是锦衣卫同知陆大人。”
上任锦衣卫指挥使因贪权枉法被御前杖毙,两年未有新官上任。陆如琢官衔虽为同知,实际早已坐实指挥使之权。
与此同时,陆如琢大步迈进了后宫。
宫墙上一道道人影如同扶风而过的稻草般齐齐隐没,几声鸟叫响起,在戒备的卫军间传讯。
上弦的弩整齐收起,箭头锐利的寒光收束,如同从未发生过。
风安静下来。
羽林军也涌涌而去。
一列列的宫女从殿里涌进涌出,脚步略显凌乱,整体依旧井然有序。
她们手里端着热水和毛巾,以及一些助产用的工具。
太医们挎着药箱一路小跑,耳旁嬷嬷的吩咐声有条不紊,陆如琢暂时松下一口气,和守在殿门外的几位大人见礼。
荣国公微微颔首,道声“陆大人”。
镇远侯板着脸嗯声。
陈太傅则是将脸一扭,拂袖冷哼了一声。
陆如琢也不见怪,拱手过后,迈步进了殿内。
身后传来陈太傅的怒斥和荣国公温和的劝慰,镇远侯一言不发,始终紧盯着殿门的方向。
要说如今这位陛下,乃是先皇与皇后所出长女,食封邑,素有军功。孝武皇帝晚年求长生道,建宫观,炼仙丹,几位皇子为了帝位明争暗斗,孝武皇帝病危后更是做出弑君夺位之举,荣嘉长公主及时从边疆赶回,镇压了这场夺宫之乱。
先帝、太子被害,涉案皇子们纷纷下狱,唯有德妃膝下有个刚刚八岁的幼子,因年幼逃过一劫,群臣纷纷表示拥立九皇子为帝,由太后垂帘听政,长公主摄政。
谁知荣嘉长公主收起带血的长刀入鞘,转身坐在了金銮宝座上。
“我要为帝。”
群臣哗然。
“自古储君立嫡立长,我荣嘉既是嫡,又是长,有何不可。”长公主坐在高高的皇座上,俯视奉天殿侍立的文武百官说。
奉天殿地砖的血,用水冲洗了三天三夜。
荣嘉长公主顺利登基,朝中大臣异心者众多,为此重启锦衣卫,不拘性别,广纳人才,专查反贼,武艺高强者居之,陆如琢便在其列。
丞相薛樊告病,女帝任命丞相之女薛妩为侍郎,开创大楚第一位女官。
朝中权贵也从反对任命女官为积极举荐自家女儿,名额有限,先报名先登记,一时蜂拥而至。女帝集中考试,从中选出了几位才女,一一任命官职。
做完这件事以后,女帝便休养生息,不再提大逆不道的女子科举之事。
群臣皆以为善。
日子刚好过一点,奉天殿门口已有三月不曾杖毙臣子了,百官便开始关心女帝的子嗣问题,没有继承人可不行。
当然,如果她愿意把皇位传给九皇子更好,以后过继给九皇子的后代也不错,但是荣嘉长公主,哦不,陛下是那种人吗?九皇子都被赶到宫外,名为开府实则软禁起来了。
于是让司天监卜算了一个黄道吉日,由礼部尚书牵头,十几位大臣联名,给皇帝上奏折——
陛下虽为女子,但也当选几个品貌端正的贵族公子入宫,为大楚延绵皇嗣才是要紧事啊。
陈老太傅看着来来往往的宫人,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
“人找到了么?”他压低声音道。
荣国公微微摇头。
“胡闹!”陈太傅怒喝道,“一国皇嗣,未来的储君,居然连父亲是谁都不知道!”
荣国公苦笑。
陛下离经叛道,他们做臣子的能有什么办法?
那日上完折子后,群臣惶惶,担心又要杖毙几个,每次早朝出门都要向家人交代好后事。几日后,女帝果真叫人宣读送上去的折子,表情一如既往地喜怒不辨,折子念完后,群臣听到上位传来一声冷哼。
“陛下息怒——”殿内呼啦啦跪倒一片。
“臣有罪。”礼部尚书出列,跪在最前面。
“你有什么罪?”女帝把折子拿到手里来回翻阅,似笑非笑道,“劝朕社稷为重,早日诞下子嗣,你有什么罪?”
礼部尚书两眼一黑,额前的乌纱帽紧紧贴住地面。
女帝说:“来人呐。”
御前听命应是,带刀的锦衣卫肃杀上前。
——吾命休矣!
礼部尚书在心里回忆今日出门有没有和老妻道过别,家里的事都叮嘱好了吗?
好在只要不是有反心,陛下都不会迁怒官员家眷,要杀杀他一个好了。
“将礼部尚书扶起来,赐座!”
哎?
礼部尚书抬起头。
文武百官也懵懵地抬起头。
不是要杖毙?
礼部尚书晕晕乎乎被锦衣卫扶起来,晕晕乎乎地坐在了御赐的椅子上。
女帝手伸向一旁,大太监接过她手里的折子,女帝坐在龙椅上,抚着蟠龙扶手,带着赞同的笑,说道:“林爱卿说得对,社稷为重,朕是该考虑子嗣问题了。”
“陛下圣明!”又是一阵齐呼。
“嗯。”女帝悠然地拍了两下扶手,道,“朕记下了。”
然后?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不管再上多少给皇帝选男妃的折子都石沉大海,五个月后,女帝坐在高高的皇位上,笑眯眯地对众臣宣布:“众爱卿,大喜啊,朕有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