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天热,阿国、阿添几人虽然下了水,带着小涛和小超这两更小的,却也有分寸,没有去大江外头玩耍,只在江边划水。
因着阿添说了,中元节前后,还是要忌讳一些,没有太往外头游,其他几个更听他的话,陈照荣心中有些不痛快。
他想去江的外头,那儿有大鱼,水流也更快。
强者的世界,就该迎难而上,什么中元节,什么横死的鬼找替,那都是糟粕!
都说一山不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
这几个小伙伴里,虽然大家几个都玩得不错,不过,私底下,几人也是有暗暗较劲儿的。
其中,阿添稳重,又有个小萝卜弟弟凑数,弟弟再带着小超这小萝卜头,等于又多占了两票票,就是阿国,他憨憨模样,好像却也和阿添更要好一些。
隐隐好似拥趸着阿添,以他为首。
陈照荣便是这一众伙伴中的二虎。
小时候,大家都穷,陈照荣的外家在城里,虽然也只是城里的小村子,不过,到底占了地利的便捷,日子比乡下小镇过得好太多了。
每回来瞧女儿和外孙孙,他们都会带些好东西,放假时候,陈照荣也能乘着客船,再坐五十五路的公交车去城里。
这个年头,大家出门都少,陈照荣能去市里,那是顶顶有见识的人了。因为这进城的经历,在一众小伙伴中,他的威信也高。
再加上改革开放后,陈照荣家还在镇上开了照相馆。
照相哎,一个咔嚓,就能把人像照到照片里,那必须是顶顶时髦的!陈照荣的妈妈卫美华利索又干练,还能引着人摆姿势,手中掌着黑黑的相机,拍彩色的照片,背景一张又一张。
有鸟语花香,有桃红流绿,有草长莺飞……还有流水淙淙铮铮。
以后,陈照荣子承母业,也当照相的大师傅。
别说小孩不懂,小孩很多事都懂,他们也有慕强的想法,陈照荣家庭条件好,瞅着以后也有出路,大家羡慕的同时,他说的话,大家也愿意听。
小超和小涛年纪小一些,陈照荣给他们塞了果丹皮和饼干,阿添哥给他们烤了鱼和地瓜,这两票便在左右摇摆。
今天喊阿添哥,明天喊照荣哥,活脱脱俩墙头草。
几个人的小团体里,大哥二哥在陈照荣和阿添之间,轮流着来。
阿添几个人都缩在江边玩水,陈照荣一个人划到了江中央,回过头,瞅着江岸上那几个,眼里就有不痛快。
都听阿添的话?不听他的了?
这不行!
待他想个法子,将人引出来,这大热的天,就得在大江里才舒服嘛!再说了,今天水没有很大,水流也不是很急,怕啥!
阿添就是胆子太小!
……
铜锣巷,卫家。
陈照荣悔不当初,涕泪四下,“我没想到会出事,真的,我就吓唬吓唬阿添,装着脚抻着了,引义华和阿国他们过来,哪里想到,事情就这么寸,河里竟然有网,他们的脚被缠着了。”
大江广阔,下头的鱼虾也多,靠山吃山,靠海吃海,水里能讨生活,自然有人往河里下渔网。
河域大,一些鱼的个头也大,都说鱼死网破,被渔网兜住了,蒙昧的鱼虾也会拼死挣扎,是以,河里什么都有,破渔网也有,还不少。
被河流一冲,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来的。
阿国和义明还有小涛,三人被渔网缠了脚,另外三人瞅着不对,也钻到水底想去解。
只一瞬间,陈照荣浮着水面,看着这六人时而浮出水面,时而被拉扯下,就像下饺子一样,只一会儿,那处就只余茫茫大江,江波滚滚了。
陈照荣愣住了,也吓住了,划着水浮着身子不敢往那边去。
明亮到刺眼的日头落在身上,明明是酷热的八月,他却如坠冰窟。
……
“妈,他们都回头看我。”陈照荣揪着头发,痛苦模样,“我知道,在水上的时候,他们都回头看我了,想叫我救他们,他们的眼睛瞪得很大,就像梦里一样。”
“……是他们回来了,他们回来寻我了……他们还想要拉我一起走……是这样的,一定是这样的。”
想着梦里那长长如隧道的路,想着那眼睛,想着那在搪瓷杯水中的眼睛,陈照荣心悸起,丢了卫美华的手,往床头方向缩了缩,恍神呓语。
卫美华看着这好像惊弓之鸟的儿子,脚也软了,心中一阵阵的发紧。
怎么也没想到,前年那场惊得十里八乡都拘着孩子不下水的祸事,这缘头竟然是她家照荣。祸头子!祸头子!祸头子!
哪处开玩笑不好开,要在水里开玩笑?
“走,我们回去,我带你去芭蕉村找人看看事。”
芭蕉村的小大仙有真本事,能看事,能镇灾解厄,这事儿,十里八乡的人都清楚。
就连他们芭蕉村的村长陈头头,那都特特说过了,这不是迷信,这是他们芭蕉村的特色。
六里镇就那么大,之前何家的何金成魂丢了,就是芭蕉村的小大仙给找回来的,这事儿谁不知道?
卫美华在六里镇也算是个人物,晚上时候,也有人上门一道唠嗑,消息很灵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