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拔高了声音,哭嚎得更大声了。
好半晌, 见大家伙儿没什么反应, 她从袖子后头睁了睁眼睛,偷偷觑了几人几眼。
紧接着,袖子一甩,眉眼耷拉,颇为气怒模样。
“你们怎么回事, 也不开口劝几句?”
“就这么瞧着我这个老太婆哭得这么伤心,一句话也不说?现在的人啊,真是没人情味儿, 比我这死人都要冷冰冰的。”
孙永传和张玉橘青白着一张脸,刚才,看见老太太又哭又骂, 那是牙齿都打磕绊了。
听到这话, 他们是欲言又止, 止而欲言。
是他们冷冰冰吗?
他们分明是菩萨坐下长了草, 慌(荒)了神了!
老太太也不理睬孙永传和张玉橘,只拿眼睛盯着潘垚, 偶尔还瞄上几眼于大仙。
眼里有警惕, 却也有困惑。
按理来说, 甭管是出来江湖上混的, 还是村子里磕巴吵嘴的, 从来都是打了小的,来了老的。她以前也是这样,小孙孙们吵架了, 最后,都是她和老姐妹在扯头花。
一手叉腰,一手指人,嘴里退退退,等回家的时候啊,那老脸都得被喷臭喽。
嗐,晦气!
怎么想到这丢脸的事了!
老太太鬼盯了盯潘垚,又盯了盯于大仙,确定这小的更厉害,老的身上没有什么让她觉得危险的气息,瞅着就像是来凑数的。
凑数的于大仙: ……
他撑着旁边的桌面站了起来,漫不经意的开口了。
“劝什么?”
“我们要是真劝了,老姐姐你得越哭越得劲儿,回头肯定是老太太打开话匣子,唠唠叨叨个没停!”
“能从你娘胎出生开始,一路说到儿子娶妻,媳妇不孝,再到死后遭罪,就没个停歇的。”
于大仙表示,他可太明白这道理了。
就跟小娃娃一样,她哭任她哭,哭上一会儿,自个儿也就没趣儿的停歇了。
老太太窒了窒。
这老头儿,好生了解她!
老太太鬼一点也没有得见知音的欢喜,手一拍腿,还想给自己哭哭那没掉的坟。
没有了孝子贤孙,她自己得更用劲儿的哭一哭。
“就欺负我个老太婆,这木梁我怎么就不能睡了?邻里还讲究相互帮助,说什么远亲不如近邻……它就长在我棺椁旁边,我们都是老相识了。”
瞅着老太太还要抹泪,潘垚使出杀手锏。
“阿婆,今天是大年初一,一直哭一直哭,这是不吉利的。”
“真的吗?今儿大年初一了?”
“这么重要的事,怎么不早点儿说!”
老太太鬼当即抹了泪,脸一变,瘪嘴一咧,露出了点笑模样。
这女娃娃说得对,大年初一可不兴掉眼泪的,要哭,她也得等初五破五那天再哭!
老太太鬼变脸太快,饶是见鬼害怕,孙永传和张玉橘瞧了,心里都梗了梗。
……
金牛四蹄犇犇,两只大角威风的顶住木梁,潘垚瞥了一眼,见金牛还能顶得住木梁,心中放心了一些。
老太太不哭不闹,她这才有空档询问孙永传,关于村子里修路,以及老太太坟墓的事儿。
孙永传摇了摇头,“那时破四旧,大家伙儿都不忌讳,石头不够,很多墓碑还用来铺路了。”
远的不说,就他们镇上的几条路,仔细去看,有好几块石头上头都有刻字,那都是墓碑。
“哼。”老太太鬼哼了一声,耷拉着脸皮,不痛快道。“全都没了,尸骨都给我丢河里了……啧,真是半点不讲究。”
“我也是没地方去,这才飘到这儿来,再说了,他家这老宅不是不住人了吗?我轻易进来,可见,他这宅子荒得连一方土地都没有了。”
潘垚倒是没想到,这石碑都能拿去铺路,他们芭蕉村后头便是岷涯山,山里树多石头也多,倒是不缺石材。
“阿婆,这样一直飘着也不是办法,咱们去投胎吧。”潘垚劝鬼。
老太太鬼不讲话。
“你看,这木头也快给你睡塌了,就是您想留在阳世,这木头塌了,您不也一样没地儿睡了嘛。”
潘垚手朝屋梁上的槐木指去,只见上头有细微的裂痕,金牛的金光正在一点点散去,只等这金牛消散,这房梁也就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