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看,陆大鱼的日记。”陆鱼没动,静静地望着门口,那温暖柔和、充满生机之处。
明砚蹙眉,走过来蹲在陆鱼面前,看了一眼那已经合上的笔记本,又看看表情平静的陆鱼,慢慢把书从他手里抽出来:“你把老杨带回来了?”
“嗯,他喝多了,让他睡我屋。”陆鱼没有管被抽走的笔记本,只盯着明砚看。
“所以你想说,今晚你没有床了,需要跟我睡是吗?”明砚眼中满是戏谑的光。
陆鱼轻轻点头,没起来,握住明砚拿笔记本的手:“以前的事,你跟陆大鱼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陆大鱼这么发癫,也不知道怎么跟明砚说的分手。
明砚垂眸,看着握在虎口的那根拇指,骨节分明:“没有什么误会。”
“他没编什么谎话,就直白地告诉我,不去找我了,”叹了口气,明砚挣开陆鱼的手,把那本厚厚的笔记本放回柜子里,合上柜门,“我知道他为什么分手,当时不理解,后来也懂了。”
陆鱼倒吸一口气,缓缓吐出:“陆大鱼,真是个癫子,神经病,坏事做尽!”
明砚站起身:“没必要去探究这些,走吧,睡觉。”
陆鱼爬起来,拉住明砚:“他有没有做什么伤害你的事,比如骗你钱,或是骂你爸妈什么的?”
明砚摇头。
陆鱼不放心地追问:“那他,分手这期间,有没有找过别人谈恋爱?”
“这我不清楚,”明砚垂眸,想了想,“应该是没有的。”
“肯定没有。”陆鱼斩钉截铁,只要明砚没有误会就行,他是相信陆大鱼那怂货不会喜欢上别人的,他宁愿当一辈子光棍宅男。
明砚瞥他一眼,转身走了。
陆鱼亦步亦趋地跟着,进了卧室,关上门四下看看,蹭到正点香薰灯的明砚身后,小心环住他的腰。
等明砚站直,刚好落到了陆鱼怀里。
陆鱼贴着他耳朵小声问:“我们,上过床吗?”
明砚挑眉,挣开黏上来的家伙,抱着手臂斜睨他:“你这家伙,坏事就是陆大鱼,好事就是你了?”
因由
“那到底有没有嘛?”陆鱼凑过去, 把明砚挤得坐倒在床上。他又凑过去,单手支在床沿,把明砚困在他和床铺之间。
明砚看着学成熟的大人玩“床咚”自己却红了脖子的家伙, 含蓄地说:“大学时候, 你去过我在校外的房子。”
陆鱼愣了一下, 才明白了其中的意思。一时间,又是兴奋, 又是生气:“怎么,怎么能这样?都睡过了,怎么能分手?”
明砚被他逗笑了, 伸手扯扯陆鱼的脸蛋:“睡过了怎么就不能分手?你这人怎么还搞封建呢?”
“不是, 那, 那都这么亲密了, 怎么……”陆鱼磕磕巴巴,语无伦次,“怎么能分手, 怎么舍得的,因为觉得被抛弃了?”
明砚只是去留个学而已。
陆鱼快速捋了捋时间线。
在去陆家之前,他应该是从没觉得被明砚抛弃的, 毕竟还在开开心心地攒钱,准备追去f国。
自己跟陆家决裂, 是觉得陆家人不爱他,靠着幻想这世界上还有一个人爱他, 支撑着他咬牙离开陆家。那个人也许是亲生母亲、父亲, 也可能是一个爱人。
在被养父母区别对待, 在弟弟说出“这是我家你滚出去”时, 他都这么安慰自己。他离开陆家的时候, 对养父母也是这么说的,“我的亲生父母,一定不会这么对我”。
虽然还没有找到亲生父母,但他找到了一个喜欢的人,而那个人恰好也喜欢他。他拥有了一个爱人!
在他充满希望,准备还了陆家养育他的钱、奔向自己的爱人时,陆家告诉他,他是被母亲扔掉的。
于是陆大鱼发疯,崩溃,迁怒到明砚身上。
这中间是不是少了一点必然的逻辑?应该还缺少什么信息。
不过,陆鱼大概知道陆大鱼在想什么。他钻了牛角尖,觉得自己会被所有人抛弃,于是决定在被抛弃之前,先抛弃别人。对养父母如此,对明砚亦如此。
抛弃……
“陆鱼!”明砚突然喊他,双手捂住他的耳朵,神色严肃但语气温和,“别想这些。”
陆鱼颤抖了一下,瞬间从混乱的思绪里惊醒过来。他呆愣片刻,突然扑过去,把明砚扑倒在床上,紧紧抱着他:“砚哥,砚哥……”
刚才他在书房,一直克制自己不要深想。他感觉到那篇日记就像一个伸着无数怪手的深渊,会把他拖进深暗之地。明砚的出现,像一道光劈开了黑雾,是他目之所及唯一的救命稻草,他就追着回了卧室。
草木甜混合着悠远的檀香,让他逐渐镇静清明。
这次明砚没有挣扎,只是任他抱着。半晌,极缓慢地抬手,轻轻拍拍陆鱼的脊背:“你喝多了,睡一觉就好了。”
陆鱼把脸埋在明砚的颈窝里,闷闷地说:“我没喝多,我只喝了一罐啤酒,那一兜是老杨喝的。”
能说这话,看来是没事了。明砚笑着拍拍那毛茸茸扎脖子的脑袋,叫他起来。
陆鱼哼哼唧唧地耍赖:“我们都睡过了,能不能……”
“不能,”明砚干脆地把他推开,用膝盖蹬到一边去,“老实睡觉。”
调暗香薰灯,明砚坐在床边,窸窸窣窣地撕眼贴包装纸。
陆鱼心里没着没落的,瘪瘪嘴,跪坐在床上从背后抱住明砚:“砚哥,我们和好,好不好?”
撕纸的声音停下,明砚没动没说话。
“你也喜欢我,不是吗?”陆鱼委委屈屈地,蹭了蹭明砚的后背。
既然没有原则性的错误,既然明砚还喜欢他,还心疼他,可不可以,给他一个机会?
明砚沉默了很久,叹了口气。
没说行,也没说不行,只是语调平静地说起了分手那天的事。
“那天下大雨,我要把一份设计原稿从城南送去城西。下雨天总是堵车严重,出租车走了一个小时也只晃悠了三公里。没办法,我只能下车步行。”
明砚的声音,带着几分安抚,像在讲睡前故事,不过这故事对陆鱼来说,一点也不温馨,更像深夜电台的恐怖故事。
“那个城市虽然繁华浪漫,但也有很糟糕的一面。我在人群中穿行,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偷走了钱包。我的现金,银行卡,证件都在那里面。我那时候还小,没有经验,不知道该怎么办。”
陆鱼心尖收紧,仿佛囚犯等待法官传唤关键证据。
“这时候,你打电话过来。”
明砚轻轻吸了口气,回想那天的场景,依然历历在目。
他接起电话,带着点委屈,想告诉恋人他的遭遇:“陆鱼,今天这边下雨了。”
陆鱼没有听出他的鼻音,只是木然地说:“明砚,我不去找你了。今年不去,明年也不去,我们分手吧。”
他当时一手撑伞,一手抱着厚厚的设计稿。要接电话,就把伞夹在了臂弯,这一愣神,伞就掉了。
大雨浇在他的头上,淋湿了手里的设计稿。他着急地把稿子捂在大衣里,又着急问陆鱼怎么回事,心情糟糕,气急败坏:“陆鱼,你再说一遍,你要跟我分手!”
电话那端的陆鱼,只是“嗯”了一声。
“分手就分手,陆鱼,这你是说的,你最好一辈子都别后悔!”他咬牙切齿,强忍着喉头的梗塞。
挂了电话,他崩溃无比。伞的正反面都湿了,浸了泥水,他不能让设计稿淋湿,只能躲到河边石桥头的红色电话亭里。
大雨滂沱,河水汤汤,拱桥上空空荡荡,他一个人站在电话亭里,哭了很久。
陆鱼不敢想象那个场景,但又无法不去想,只能紧紧抱着明砚,听他声音低哑地做最后宣判。
“我理解你的崩溃,但我真的无法再承受一次这样的后果。陆鱼,这么说虽然有些矫情,但这是真心话。你是个写书的,我是个画画的,我们都太敏感了,多思多虑情绪不稳。我是喜欢你,可那又能怎样呢?我们不合适。”
一滴眼泪,砸在陆鱼圈在明砚身前的手背上,砸得他连灵魂都跟着疼了起来。
推销
“合适, 怎么不合适?”陆鱼抱紧了怀里的人,凑到他腮侧轻蹭,“我写文来你画图, 我耕田来你织布, 多配呀!”
明砚转头瞪他:“你真的很烦, 这种时候讲笑话。”
漂亮的眼睛被泪水冲刷过,映着香薰灯微弱的光, 像雨水洗过的夜空。
“没有,我只是说了个排比句。”陆鱼深深地望着那双眼睛,嘴里说着笑话, 其实他并没有笑。单手捧住明砚的脸, 温柔而虔诚地, 吻掉了挂在腮侧的泪珠。
明砚闭上眼, 一滴泪珠挂在睫毛上,颤颤巍巍。
“两个敏感的人,才应该在一起, 这样才能理解彼此的小矫情,”陆鱼跟他蹭脸,把那颗明砚不愿让他看到的泪珠悄悄抖落, “只有我明白,你在看到露水滴落在石板上的时候为什么会觉得感动。你跟老杨说这个, 他肯定觉得你疯了。我们需要的不是粗枝大叶,是乐观开朗。”
明砚睁开眼, 躲开一直蹭他的家伙:“乐观开朗能保持几时, 陆大鱼也不是没乐观开朗过。”
“我会找出问题所在, 尝试解决的。”陆鱼由着他的力道推开自己, 等明砚靠坐在床头, 又黏上去靠在他身边。
明砚蹙眉,摇头:“不,我希望你不要去探究。陆家人说的话,不一定就是真的,知道了也没有意义。”做个快乐的陆小鱼就好,哪怕只有几天,就这样就好。
“我知道,你怕我受刺激,也像陆大鱼一样发癫。但事情总要解决,”陆鱼单手搭在床头,把明砚圈在臂弯里,“不然我总有一天会变成陆大鱼那个死出。趁着现在是十八岁的我,精神状态良好,找出病灶,解决它,然后我们再也不分手,好不好?”
明砚沉默了片刻,避开他的视线:“我现在要担忧的事太多了,没有精力再处理感情的事。”
公司的事,明家的事,乱七八糟的都没有解决,他实在没这个心情跟陆鱼掰扯这些。
“不需要处理,也不需要担心,你甚至不需要爱我,”陆鱼笑着道,“如果注定,陆大鱼还会回来,或是我也会变成陆大鱼,那在这之前,请允许我好好爱你。你就当我是个疯狂的追求者,好好享受就好。”
明砚抬眼看他:“说了半天,你就是在推销自己。”
“对啊,我就是在推销自己,”陆鱼拍拍自己逐渐结实起来的胸肌,“跟我谈,你又不吃亏。我保证短时间内恢复十八岁的身体状态,八块腹肌,比金刚石还硬的男大学生,真的不来一口吗?”
明砚被他逗得哭笑不得:“谁稀罕你的金刚石。”
陆鱼嘿嘿笑:“要不你试试,试试说不定就稀罕了。”说着,就抓着人家的手往自己身上贴。
杨沉睡到半夜,起来上厕所,迷迷糊糊听见对面房间传来“我不要”“流氓”,挠挠光滑的头顶,觉得自己是没睡醒出现幻觉了,不然怎么会听到陆狗和明砚的调笑声。
第二天早上,老杨一脸梦游地坐在餐厅里,看着陆鱼忙前忙后地做早饭,明砚则优雅地坐在他对面喝咖啡。
“你俩,昨天晚上,睡一起啊?”杨沉小心地问。
“废话,我俩两口子难道还分开睡?”陆鱼掂着平底锅过来,把一摊煎煳的蛋扔进老杨的盘子里,又给明砚摆了一盘色泽完美还撒了芝麻的心形蛋。
杨沉看着自己盘子里黑黢黢看起来就有毒的一坨:“是人吗?给我吃糊蛋!”
陆鱼放下厨具坐在明砚旁边,指着自己的盘子对老杨说:“对你够好了,我自己只有煎蛋边边。”
明砚的盘子里摆着心形煎蛋、抹好了酱的烤土司和拌好的小生菜,陆鱼的盘子里是模具切下的煎蛋边边、土司皮皮以及长得比较丑的生菜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