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砚摇头:“这我哪能记得。”
陆鱼垂眸:“我记得。那天我在宿舍码字,收到了你给我画的陆冬冬,每个细节都记得。当然,你可以说这是因为这件事我记忆深刻,才会记到现在,但9号之前的事我也记得。7号我跟老杨去吃了麻辣香锅,点的是土豆、虾滑、蟹棒、鸡翅、大白菜,老杨吃了三碗米饭。10号有个小考,考的是线性代数,我这两天刚复习完,你可以出个题考考我。”
信号灯转跳成绿灯,明砚一脚油门开过了十字口,没接这个茬。
沉默半晌,陆鱼抬眼看他:“你还是不信吗?”
明砚:“我没学过线性代数。”
陆鱼:“……”忘了老婆是学艺术的,大学没有这门课。
“咳咳,”陆鱼赶紧岔开话题,“我们结婚多久了?”
“三年,但不是你想的那样。”明砚轻打方向盘,转入了一片绿树掩映的区域,停在一栋白色小洋楼前。
没等陆鱼问明白,明砚就下了车,带着他去前台挂号。这里竟然有他的医疗档案,前台小哥看见陆鱼便打招呼:“陆先生,您有日子没来了,这是您的号。”
“医院又不是饭店,我还能天天来啊?”陆鱼没好气道,这话说得,多不吉利。
前台小哥并不在意陆鱼的阴阳怪气,笑容不变地请他先去检查室做一系列检查。
“阙医生是外国人,他培训出来的员工说话也像他,有时候会有些奇怪,不必在意。”明砚解释了一句,陪着陆鱼去检查室。
外国人姓阙?陆鱼想不出来什么外国姓氏有这音,回头一看,前台挂着几个大字“阙德诊所”。嚯,还真是外国人,正常人谁会取这名。
诊所里环境非常好,不像个诊所,反而像个高级会所,让人时常想不起来自己在医院里。而且设备非常齐全,价格也十分美丽。
拍了ct,做了核磁,服务生请他们在等待室稍坐,并贴心地端来了点心茶水。
等待室是一间小会客室,连通着诊室。屋里铺着厚厚的羊绒地毯,摆着深蓝色的天鹅绒沙发,背景播着细雨滴落的白噪音,非常舒适。杂志架上放着纯英文的医学期刊和最新的财经杂志,墙上写着希波克拉底誓言,北边的欧洲宫廷风长桌上供着一尊神像。仔细瞧,好像是张仲景。
张仲景?陆鱼以为自己看错了,又多看了两眼。
明砚倒是习以为常,还拿了三炷香给医圣点上,诚心地拜了拜。
陆鱼皱起鼻子,难以理解:“西医怎么还供张仲景?”
恰在此时,诊室的门开了,一名金发碧眼的年轻医生笑盈盈地站在门边,用音调蹩脚的普通话说:“中西结合疗效好,医学之路学无止境。我还研究过y国的阿育吠陀医学,也会跳南美洲的除邪舞。哦对了,现在播放的白噪音就是南美洲的音乐疗法,仙人掌雨棍之声。”
说着,阙德递给陆鱼一根长棍,让他把棍子颠倒过来。棍子里似乎有很多小颗粒,哗啦啦缓慢掉落发出了悦耳的雨滴声。
阙德笑眯眯:“我正想推荐给你这个东西,刚好你来了。”
陆鱼拎着手中光滑的仙人掌棍,觉得这医生很不靠谱。
仔细看了所有的检查报告,阙德拿着个小棍指了指片子:“目前看来没有什么大问题,就颈椎有轻微的病变,不过这是他的老毛病了。这次是哪里不舒服,为什么做这么多检查?”
陆鱼:“我今天昏迷了一下。”
明砚:“他说他是穿越来的。”
陆鱼:“……”这是能告诉别人的吗?
阙德从病例中抬起头来,仔细看了看正疯狂给老婆使眼色的陆鱼,赞叹道:“哇哦,这真是个奇迹。”
明砚:“……”
听完大概情况,阙德认真地问陆鱼:“你怎么肯定你是穿越而不是失忆呢?也许你只是失去了这十年的记忆。”
陆鱼只能把对明砚说的话又说了一遍:“你记得自己十年前11月9号做了什么吗?”
阙德想了想:“记得啊。”
陆鱼:“……”这人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阙德耸耸肩:“啊,这个问题问我并没有意义,因为我是个天才,有一些轻度的超忆症。不过我能理解你想表达的意思,你是说你对于穿越前那个时间点的事情记得非常清楚,对吗?”
陆鱼点头:“我刚复习完线性代数,你可以出题考考我。”
阙德拿出纸笔,想了想,又放下:“我没学过线性代数。”
陆鱼:“怎么可能,你是医学生吗?”
阙德摊手:“我们外国医学院不学线性代数,不过我觉得你说得有道理,复杂数学题这种东西经过十年是不太可能记住的,超忆症也不可能,数学实在是太违反人性了。”
“是吧。”陆鱼深感找到了知音,跟阙德愉快地聊了起来。
明砚:“……”这人确实不靠谱。
老二
两人热火朝天地聊了半晌,阙德提出了两个问题:“第一,如果你是穿越的,穿到了陆大鱼的身上,那陆大鱼去哪里了?第二,你跑了,你十八岁的身体怎么办?根据南美洲的理论,灵魂缺失的身体会被邪灵上身,需要驱魔。”
这般说着,阙德摸出了一串不知道用什么坚果壳做的风铃,绕着陆鱼的脑袋摇了一圈。
陆鱼挡住他打算继续绕圈的手:“这位大师,容我提醒一句。人不能,至少不应该,用现在的铃驱十年前的魔。”也不能跨时空收取驱魔费!
阙德满脸可惜地收起风铃:“好吧,说回我们的问题。”
陆鱼放松地靠坐在椅子上:“根据穿越定律,有两种可能。假如时空不唯一,这个时空的陆大鱼死了,我顶替了他的身份,而另一个时空的我享年十八;假如时空唯一,那陆大鱼没死,回去顶替了我。”
“很有想法,”阙德点头,“但第二种可能,也会产生一个悖论。陆大鱼回去就是重生的,那么他必然会做出改变,但你现在的生活并没有受到影响。”
陆鱼嗤笑:“你怎么知道没有改变,我们又不清楚原本的历史轨迹是什么样子的,说不定我们经历的就是陆大鱼改变之后的状态。”
“no,”阙德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我看到新闻,你们的公司上市失败了,如果是重生者,应该会规避掉这些问题。”
陆鱼:“……”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叹了口气,陆鱼转头不舍地看了明砚一眼:“那就说明,如果陆大鱼穿回去了,我们过段时间还会换回来。”
市面上各种穿越小说,也不是没有写过穿到未来的自己身上,但90都是会穿回去的。在未来收集到足够的情报,再回去,这样就拥有了金手指,成为爽文。
“well,”阙德低头,写下了问诊结论,“那你给智脑设置一个定时复诊的提醒,我们也可以约定一个暗号,每次复诊对一下,这样我就能判断陆大鱼是不是回来了。”
一个暗号。
陆鱼想了想:“我爱明砚。”
明砚抬头:“嗯?”
陆鱼红了耳朵:“就这个暗号。”
阙德咂咂嘴:“ok。”然后按了一下桌上的内线按钮,通知服务台,下次陆鱼来复诊,把他的点心换成狗粮饼干。
陆鱼:“……你这服务态度,我高低得给你个一星。”
陆鱼出去结账,明砚留下来做家属谈话。
阙德把刚才写下的报告单递给明砚。
明砚听他俩云里雾里扯了半晌,从相对论谈到做法驱邪,以为阙德会写一份灵魂转换符给他,没想到报告单上写的全是医学术语,问诊结论是:
【逻辑清晰,精神正常,初步诊断为外力磕碰导致的失忆。】
阙德:“他应该是颈椎问题导致的脑供血不足,突然昏倒,磕到了头,出现了暂时性的失忆。”
明砚很是无语:“合着你俩讨论了半天,是哄他玩呢。”
阙德摇头,颇有些得意:“也不全是,我只是选择了一种他能接受的方式测试他的精神状况,这让我有了意外的发现。”
明砚:“什么发现?”他只觉得原本就傻乎乎的陆小鱼,被阙德忽悠得更癫了。
阙德调出了陆鱼的病例,上面有一堆复杂的数据图:“他这两年喝酒太多,睡眠不好,海马体受损,造成了一定程度的记忆衰退和反应迟钝。但神奇的是,他现在失忆了,反应速度却恢复了年轻时的状态。”
明砚也发现了这点,但并不乐观:“脑震荡也才失去几个小时的记忆,他失去了十年的。这种反常的提升不见得是好事。”
这仿佛硬盘被清空换来了电脑的速度提升。然而,人脑不是电脑,硬盘清空必然伴随着巨大损伤。
阙德摇头:“但他的大脑确实没有器质性病变。大脑这东西不好说的,也有出现过发了一次烧之后突然掌握了一门没学过的语言的事情。我的建议是,先观察一段时间,定时复诊。”
走出诊所,陆鱼拿着长长的账单呲牙咧嘴:“我可算知道他为啥叫缺德了,这也太坑了。”
明砚看着从说话语气到肢体语言,完全是少年模样的陆小鱼,回想阙德送他出门时说的最后一句话。
“目前科学界对大脑的开发研究只进行了千分之一,没有研究到的现象统称为‘奇迹’。”
“奇迹……”明砚伸手,拽拽陆鱼的耳朵,“你怎么跟阙德定了那么个暗号?穿越之前,我们应该还是同学关系吧?”
“那现在已经是夫夫关系了。”陆鱼乖乖歪头给他拽。
明砚好气又好笑地摇头,不仅反应快,适应的也很快:“也行吧,陆大鱼肯定不会说出那句话,这样确实能测出来真假。”
“为什么,他这么怂的吗?”陆鱼把账单装进口袋里,殷勤地给明砚开车门,还不忘嫌弃一把陆大鱼。
两人顺道在外面吃了晚饭,陆鱼好好欣赏了一下十年后的城市夜景,还品评说:“我以为十年后的人已经进化到喝营养剂不吃饭了。”
“那是星际时代物资匮乏才会出现的事情,父亲。”待在智脑表盘里的陆冬冬忍不住插嘴。
“嘘,别让人听见,”陆鱼警惕地看了看四周,“你跟别的智脑不一样,别让卖小孩儿的给你偷走了。”
回去的路上,陆鱼终于争取到了开车权。
明砚坐在副驾驶位,看着窗外倒退的风景,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陆鱼总忍不住跟他说话:“我这车开得还可以吧?哈哈,我以前叛逆的时候还去赛场开过赛车,技术绝对过硬。”
明砚回过头来,惊奇地看他:“你还开过赛车?什么时候的事?”他还是头回听说这个。
“陆大鱼没说过吗?”陆鱼也很惊奇,这在他看来是很值得炫耀的事,“未成年的时候,那时候可叛逆了,什么事危险就去干什么。后来还有人约我去跑山,就漫画里那种,在盘山公路上赛车押注,不过我没去。”
明砚:“为什么没去?”
陆鱼很自然地说:“因为我遇见你了呀。我想着我以后是有老婆的人了,不能冒险,我得好好活着。”
“噗……”明砚被他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给逗笑了,“你就贫吧。”
“真的。”陆鱼说着,开进车库,刹车油门同时猛踩,直接漂移甩尾停车入库,帅气地吹了一下额发看向明砚。
明砚赶紧下车,看看有没有剐蹭到旁边的宾利。
陆鱼没等来夸赞,等来一个瞪视,然后被迷得七荤八素,恍恍惚惚地回了家。
“走吧,先洗个澡。”明砚忙碌了一阵,叫跟人鱼球玩的陆鱼去洗澡。
白天去了一趟医院,回来要先洗澡换衣服才行。
“洗,洗澡,我们,一起吗?”陆鱼看明砚拿着浴袍一副要跟他一起洗的样子,顿时磕巴了起来。
一只西装革履的智脑球从沙发后飘过来,围着俩人飞一圈,不屑道:“我现在相信他是穿越的了。他这样子不像装的,只有小处男才会这么没出息。”
“嘭!”西装球得到了鱼球的一记甩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