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进行到七十六分钟的时候,我听见去拿血的护士不耐烦地喊:“你干吗,这里是手术室,不能进!”接着就是一声尖叫。老汪边把肿瘤抬出腹腔边问:“怎么回事?”话音刚落,一个男人就冲进来,把门锁上,敞开的棉衣里绑着好像是炸药的东西,右手还拿着打火机。
他很激动,呼哧呼哧喘着气,眼睛赤红。
“宋清!……宋清呢?你们别以为你们把宋清给藏起来了,我就没办法了!你们医院害死了我老婆儿子,我要你们偿命!”
胆小的护士尖叫着捂住头蹲在地上,助理医生拿着止血钳的手都抖了,老汪看起来也很害怕,还强装镇定着,“……这位家属,你别激动,手术还在进行中……”边说汗水都滴下来了,手忙脚乱地缝合,整个手术室的人吓哭一半。
我真的很怕死,可是手术台上的女患者今年三十四岁,她八岁的女儿还在外面的休息椅上坐着。
我的心脏跳得很快,我很怕,“你不是要找宋大夫吗?他好几天没上班了,我带你去我的休息室,然后我打内线给院长……你跟我们同归于尽也没有意思,你就是想报仇对不对?”
“对!”男人红着眼,“叫他来,我杀了他给我老婆孩子报仇!……你别拿刀,你拿刀我就点着!”我把手术刀扔过去,而后举起手,“你不要拿打火机了,我害怕,你把手术刀压我脖子上,我带你出去就没人敢过来了……”
男人还在犹豫,他不相信医生,可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让他渐渐放下了防备。他把打火机装进口袋里,拿起刀,“你过来!”
以前都是我拿着手术刀切开标本的皮肤,被手术刀架在脖子上倒是头一回。
在我的休息室里,男人把门锁上,他还不傻,也知道把窗帘拉上,而后一指墙上的电话,“打!打电话!跟院长说叫宋清过来,要不我就引爆炸弹同归于尽!”
我颤巍巍地拿起电话拨到院长办公室,那边迅速接起来,“小唐?”
我开始流眼泪,“院长,他要找宋大夫……”
男人把电话抢过来,“你是院长吗?宋清,找宋清来!……不,我不要钱!我就要宋清的命!我给你两个小时,宋清不来,我就杀了这女的,然后出去炸掉你们医院,你们全都给我老婆儿子陪葬!”
我在食堂里多多少少也听萌萌他们八卦过。
这男人开了个小吃店,因为先天的小儿麻痹腿有些残疾,一直到了三十多岁才娶了媳妇,是在他店里打工的小妹,一心想要嫁个城里人。
小吃店的生意很一般,勉强能糊口,多余的钱肯定是没有多少的。
上回做手术,男人并不觉得自家精神挺好的老婆是在“病危”,只听说大医院里就是骗钱,吓唬人,没个几万块钱出不来之类的。他觉得医生在骗他的钱,所以一口咬定不签字,只要药物治疗。
男人看起来精神高度紧张,好像随时都可能崩溃。他在休息室里翻来翻去,桌子底下有一瓶喝了一半的酒,是老师藏的。他拧开盖子一口气灌进去,把酒瓶子狠狠地摔在地上,“哭什么哭?你再哭我就立刻弄死你!”
我胡乱擦着眼泪,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4】
为了防止他真的引爆炸弹,我能听到外面在疏散病患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