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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孰轻孰重(1 / 2)

茫茫的雪,逐夜凉坐在雪坡上,手麻了。

他诧异,低头看,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指甲因为寒冷而充血变红。

他愣了愣,用了好长时间才意识到这是个梦,因为是梦,才短暂地拥有了肉身。

他扭头看,身边有一个人,这时又变成了骨骼视角,只看到那人的发旋,还有过长的额发,风吹来,在眼前飘啊飘,蜻蜓似的让人想抓。

“岑琢……”他叫。

那人没回应。

“你冷吗?”他问。

“不冷。”一把模糊的嗓子。

逐夜凉伸出手,先是搭住他的肩膀,然后鼓足了勇气,把他揽到怀里。

那人笑起来:“叶子,我不冷!”

“怎么可能不冷呢,”逐夜凉说,如果不冷,他就没有理由把他抱住,“这么大的雪,你冻坏了。”

他箍着他,很用力,很霸道,就怕他没了,怕好梦太短暂。

“唔……叶子,”那个人在他怀里说,“我太疼了……浑身都疼……”

“我知道,我知道,”逐夜凉皱起眉头,“我马上就去救你。”

“马上是多久?”

“是你再等等,我就到。”

“是现在吗?”

逐夜凉自责:“不……”

“叶子,”梦里的人毫无逻辑,“我该剪头发了。”

逐夜凉迟疑着,伸手揉了揉,他从来不敢碰的,半长的头发。

“你不是说我头发长了,该剪了?”

逐夜凉说过,在乌兰洽城下,他抑制不住冲动,把心里话和盘托出:“岑琢,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会把所有的债都还完、一切担子都卸下再去沉阳,用一种全新的方式,认识你。”

岑琢没说话。

“我错了,”逐夜凉激动着,难得脆弱,“只要把你还给我,和染社的仇、和耳朵的过去、这个天下,我都可以不要!”

岑琢仍然没有声音。

逐夜凉松开臂膀,怀里空了,什么都没有,他腾地站起来,苍茫雪地,是鲜卑利亚,就是从这里,他走向沉阳,跨过连云关,把美好的东西亲手埋葬。

不……

目镜灯啪地大亮,逐夜凉从地板上坐起来,天还黑着,唰唰的,是江水拍打船舷的声音。做梦了,难以置信,成为骨骼这些年,他从来没做过梦,他一度以为金属制成的cpu不会产生梦境。

头发的触感好像还留在掌心,他低头看,一双巨大的机械手,梦的内容已经模糊,但他能肯定怀里的人是岑琢,不是白濡尔,不是任何其他人。

他焦躁地踱步,叮咚、叮咚、叮咚,默念着属于他们的咒语,岑琢已离他近千里,那张脸却越来越鲜活。

开门出去,长走廊上的感应灯逐一亮起,他走上甲板,纵身一跳,落到一层,拐个弯进入驾驶舱。

舱里亮着灯,白濡尔在,逐夜凉意外:“这么早?”

“你不也一样。”

白濡尔走向他,撩起一头碍事的长发:“叶子,帮我剪一剪。”

逐夜凉怔住。

“怎么了,”白濡尔不解地仰视他,“剪个头发而已,难住你了?”

是难住了,逐夜凉转身面对操作台,摇了摇头。

白濡尔能猜到个大概,迷蒙的独眼瞪起来:“我看你是走火入魔了!”

“随你怎么说。”逐夜凉并不否认。

白濡尔连忙软下来:“我们不要这样了,好不好?”

这时又有人走进驾驶舱,是高修,看到他俩,挑了挑眉:“才四点多,我以为只有我起来了。”

“回去再睡会儿,”逐夜凉说,“天亮有大仗。”

“就是有大仗,”高修找张椅子坐下,“才睡不着。”

逐夜凉从舱玻璃看出去,黑压压的江面,两岸是巍峨的青山,一段狭窄的水路,他去查显示屏,广目天王号的实时位置闪着红灯,突然,他一掌击在操作台边沿上,把平整的合金面砸出了一个坑。

白濡尔和高修吓了一跳,双双看向他。

经过一天两夜的航行,他们应该逼近成沙脚下才对,但眼看天亮了,居然还差着三百多公里,可能这两天水流太急,也可能是风太大,逐夜凉的cpu一时混乱,暴躁地吼:“这船怎么这么慢!”

“逐哥……”高修向他走去。

逐夜凉近乎崩溃地喊:“岑琢还在等我!”

高修停步,站在那儿,盯着那个情绪失控的背影。

舷窗外,又有脚步声,是一对,兜兜转转,走走停停,高修往窗外望,黑漆漆的天,只有晨月和甲板灯投来的一点光。

灰暗的光下,是一双少年,元贞挡在贾西贝前头,非要抓他的手,贾西贝闹别扭,把手藏到背后:“别碰,疼!”

“我看看,看看还不行吗?”元贞把他的手抓住,牵到眼前。

“嘶……”可能是破了,贾西贝微嗔。

“是我不好,”元贞心疼地认错,“我没想到你皮肤这么嫩。”

“都怪你,非要拔,都出血了。”贾西贝嘟着嘴埋怨。

他们在生气,可连生气,高修都那么羡慕。

“一会儿还打仗呢,”贾西贝轻轻地打元贞的肩膀,“我手疼,给大家拖后腿了怎么办?”

元贞一急,把那根手指湿湿地吸进嘴里,舔着指甲边缘出血的地方。

“哎你……干嘛呀……”贾西贝的声音小下去,缩着手,羞答答地盯着脚尖,元贞顺势搂住他,两个人依偎着,在拂晓前的凉风中伫立。

过了七八分钟,他们手拉手进来,看舱里有人,倏地分开,贾西贝红着脸去给大家分早饭,元贞走向高修:“不是吧,怎么都比我们起得早?”

高修冷着脸,没搭腔。

“怎么了,苦大仇深的。”元贞笑着去拍他的膀子。

高修突然把他搡开,很用力,他自己都没想到,完全是下意识反应。

元贞甩着被打开的手,拧了拧腕子:“高修,又他妈什么毛病?”

白濡尔饶有兴味地观察他俩,还有那个惹人厌的娘娘腔。

“计划变了,”逐夜凉冷静下来,从操作台前回身,“以现在的速度,至少还有五个小时到成沙,吃完饭都回去休息吧。”

谁也没说话,虽然围着同一张桌子,向着同一个目标,却各怀心事。

吃过饭,高修跟白濡尔上三层,走进卧室,白濡尔捋着头发问:“那个岑琢,是什么样的人?”

高修到沙发上坐下:“很讨人喜欢。”

白濡尔拢头发的手停住。

“他有一双夏日夜空似的眼睛,高个子,一身艳红的牡丹,看起来大大咧咧,其实心很细,他幽默,对每一个人都很好,从来不摆大哥的架子,正直,而且有原则,会想着那些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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