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西贝应声瞄准,子弹连发,但空中目标仰角过大,再加上空气阻力和风速,搅海观音只有装甲轻微损伤。
“她太高了,”逐夜凉推开日月光,拔出右狮牙,“我来。”
他又能有什么办法呢,高度是那女人最大的优势。
逐夜凉提高琉璃眼的校准精度,焦距拉近,cpu精确计算距离、实时风速和仰角,右狮牙往后甩,直到刀背碰到肩胛骨,然后向前出手。
众人盯着那道猩红色的运动轨迹,明显失准了,搅海观音并不在它的抛物线上,反而是……那条鞭子!
右狮牙正中金属鞭,长鞭从中斩断,搅海观音从空中坠落,重重砸在嶙峋的水泥废墟中,几次滑落碰撞,弹出来扑在地上。
这个高度,即使穿着骨骼,也会受伤。
逐夜凉去回收右狮牙,岑琢他们把搅海观音围起来,打开御者舱,扑鼻是血的味道,她整个人浸在血泊里,从上到下没一处完好的地方。
“我们……”含着血沫,她眯起眼睛,岑琢的脸逆着光,朦胧得像一道幻影,“都是失败者,败给了……染社,”她嗤笑,“你们别……高兴得太早,迟早……和我一样!”
黑骰子愤而举起拳头,岑琢抬手把它挡住。
她不再看他们,像是神智涣散,又像是回光返照:“我尽力了……挣扎过,坚持过,”微微的,她眨着染血的睫毛,“好女人,坏女人,都得不到善终,”一声叹息,“这个时代,从不是女人的时代……”
岑琢忽然心痛,不是为她,而是为了金水,为这个时代所有苦苦挣扎着的女人。
“如果有来生,”她嗫嚅,“只想要简单……快乐……”
最后一缕光从她瞳孔里熄灭,眼窝浑浊,像是蓄着一滴泪,岑琢站起来,远处逐夜凉握着猩红的右狮牙向他走来,岑琢突然有一股冲动,想向他奔去。
但忍住了。
“撤,”岑琢对大伙说,“向西,到兰城。”
逐夜凉重新把他托到背上,四具骨骼马力全开,呈菱形向城外突围,尽管路线已经选择了僻静处,但人还是渐渐多起来,没有防空洞可以避难的穷人形成了一条长长的出城队伍,岑琢经过他们时大喊:“没事了,回家吧!”
人群愣愣看着他们,不知道是谁第一个,朝岑琢扔了个东西,逐夜凉心惊,唰地亮起炮筒瞪,这时岑琢从背后伸出手,目镜前是一支新开的桃花。
一场雨,酝酿了死亡,也酝酿了新鲜的生命。
越来越多的桃花朝他们扔过来,粉的,白的,娇嫩欲滴,老百姓什么也没说,沉默着目送他们离去。岑琢扭过头,看侧街的交通路口站着两具巡逻骨骼,见他回头,不约而同背过了身。
失去了一座城,岑琢仰望着路边一面面煊赫的莲花旗,却似乎得到了更多,太涂和乌兰洽,滴血的花一样横亘在心上,他在这里失败,也学着坦然承受失败,从这里开始,他将至刚至柔,无坚不摧。
与此同时,太涂东南二百公里,宰州郊外,丁焕亮正在烈日下跋涉。
张小易的车开了一百多公里就没油了,扔在半路,他步行了十几公里,还有九十多公里才到离宰州最近的染社据点,在那儿,他可以搭上回江汉的飞机。
鞋磨坏了,每走一步都像走在刀尖上,又饿又渴,没有一分钱,只有一块指甲大的芯片,他牢牢攥着,勉力支撑。
灿阳下,前面路口停着一辆卡车,是军用级,下来两个穿西装的小子,没戴徽章,朝丁焕亮这边张望。
这种荒野,怎么会有社团的人呢?他低下头,做好反击准备,赤手空拳,所谓反击不过是找准时机逃跑。
“喂,”他们叫住他,打量他的发色,“是从太涂来的吗?”
丁焕亮不出声。
“丁焕亮?”他们叫出他的名字。
丁焕亮慌了,对方是有目标的行动。
“我们是染社江汉中心、社长秘书办公室的,”一个说,另一个居然掏出信号枪,朝天放了一枪,“奉命来接你。”
谎话!染社根本没人会来接他。
丁焕亮含混地点了点头,趁那两人放松警惕去开车门,拔腿就跑,他们没追上来,反而不解地大喊,“你跑什么,我们是贺秘书派来接你的!”
丁焕亮停住脚步,不敢置信地回过头:“你们说……谁?”
“贺秘书,”他们答,“社长秘书办公室,第三秘书贺非凡。”
丁焕亮张大了嘴,贺非凡来接他?社长秘书?他太想相信了,可不敢,张小易就是因为相信,可悲地死在了他面前。
正在这时,从南边一处土坡背后,听到了发动机的轰鸣声,片刻,一辆越野车从坡上冲下来,速度极快,越过卡车横在他面前,后车门打开,跳下来一个人,高高的身量、闷骚的太阳镜,真的是贺非凡。
“我cao你……”丁焕亮低语,这不可能,简直他妈是做梦。
那个狡猾的贺非凡,待在江汉就能坐享其成的贺非凡,干嘛来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千里迢迢,来接他。
“嘴巴放干净点儿,”贺非凡摘下太阳镜,还是那张自命不凡的欠揍脸,“老子现在可是江汉的社长秘书。”
丁焕亮低下头,不想显得太惊讶:“一个第三秘书,有什么了不起。”
贺非凡一把抓住他的手:“谁说这话都不行,”他把他往越野车上拽,“就你行,这个第三秘书,是你拿命给我换来的。”
丁焕亮抬头看他,“太涂和乌兰洽一传回消息,任命就下来了,”贺非凡上车,车后座是密闭空间,和驾驶室只通一扇小窗,“现在我们在高级干部区有一块地,有骨骼仓,有停机坪,有独立游泳池,隔壁就是司杰家。”
不,丁焕亮很清醒,在高级干部区有一块地的是贺非凡,和他没关系。
“开车。”贺非凡从小窗吩咐司机,然后把隔板拉上。
冷气吹出来,丁焕亮舒服地靠向椅背,车在崎岖的土路上摇晃,“幸亏我来接你,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贺非凡打量他,看到他的脚,“操,我看看。”
身体疲惫,心里也不平衡,丁焕亮反手推开他。
贺非凡却是那种越推越来劲的主儿,等不及了似的,掐住他的下巴,一口咬上去,咬的下嘴唇,粗糙、干燥,还覆着一层砂,他却吸得津津有味:“cao你妈,想死我了……”
丁焕亮皱眉,他们很少这样,接吻,是恋人才做的事。
他不习惯,边躲边从裤兜里掏出芯片,想还给他,贺非凡看见,嫌烦似地大手一打,芯片脱手,掉到座位底下。
一刹那,丁焕亮的心像要停了,在太涂,那些难熬的日夜,这块芯片就是他的信念,他搡开贺非凡,立刻去捡,贺非凡盯着他,看他捡起芯片,紧紧攥在手里。
这些日子,他有念想,可自己呢?贺非凡什么都没有:“喂,我梦到过好几次,你暴露了,没回来。”
在芯片的主人面前攥紧芯片,这种羞耻让丁焕亮尖酸刻薄:“那正好,你再找一个。”
“我也想了,”贺非凡说,“在梦里又找了一个,脱光了扳过来,一看还是你。”
我操,丁焕亮没脸看他,能不能别他妈说了……
“你相不相信,人有真心?”贺非凡问。
车子晃得厉害,连带着丁焕亮的心也晃:“不敢相信。”
“我也是。”贺非凡说。
丁焕亮冷笑,没想到那混蛋接下来说:“你敢不敢跟我冒次险?”
丁焕亮睁大眼睛,哑巴了。
贺非凡扑过来把他压倒:“我可当你答应了,”他拽他的破衬衫,“丁辅佐。”
什么就答应了,什么丁辅佐?
“染社江汉中心、社长秘书办公室,第三秘书辅佐,骷髅冠丁焕亮,”贺非凡捏着他的下巴,很用力,“我臭不要脸找汤泽给你要的。”
像是烟花一个接一个在头上炸响,炸得丁焕亮脊梁都软了,高级干部区那块地真的有他一份。
“亲一口,”贺非凡凑过脸,“痛快的。”
丁焕亮挡着自己发红的颧骨:“你他妈给我滚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