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两个工作区,逐夜凉挥动合金刀,他这身装备太差了,希望染社派来的人不要太难缠,掂着刀柄,他走出拆装车间。
门外,岑琢站在那儿。
逐夜凉绕开他,走了两步,停下来:“来找我的?”
“不是啊。”
逐夜凉没多想,继续往前走。
“喂,”岑琢叫住他,“既然碰上了,陪我一会儿。”
“所以还是来找我的?”
“你想多了,大叔。”
“哦,那算了。”
“喂!”岑琢吼他,“我他妈在这儿站半天了,看你在里边玩那什么破刀,痛快给我过来!”
逐夜凉跟他走向会长楼后的小花园,说是花园,大冬天被积雪盖了个严实,岑琢在光秃秃的葡萄架前站定:“我有点不放心。”
“什么?”
“你。”
“我?”
“你说的必胜。”
逐夜凉点头:“我要是你,也不放心。”
“你就不能说点让我安心的话?”岑琢指着拆装车间那边,“那些都是我兄弟,有的还不到十六岁!”
“流血是肯定的,”逐夜凉毫不讳言,“但我能保证你活着。”
既然说到这儿了,岑琢抿了抿嘴:“不用管我。”
逐夜凉歪着头看他。
“我九哥,我要你带他回来。”
“还有吗?”
“如果可能的话,高修、元贞。”
“你这是留遗言?”
岑琢深吸一口气:“我真他妈是疯了,居然把伽蓝堂的希望寄托在你身上,”他狠狠捶了那草绿色的装甲一把,“我们认识还不到两周!”
逐夜凉抓住他的腕子:“压力太大?想哭着找妈妈?”
“哭屁啊,又他妈不是小孩儿了。”
“你在叔叔我这儿就是小孩儿,”逐夜凉启动加热系统,一股热气从胸前蒸腾出来,“周围也没人,肩膀借你靠一靠,会长大人。”
“滚。”岑琢转过身。
“吕九所、高修、元贞,youhavewords。”逐夜凉说。
“操,怎么突然说起外语了。”
“这种时候,电影里都是这么说的。”
“我没看过电影,”岑琢垂下头,“五岁的时候,我家那儿最后一个电影院被炸飞了。”
逐夜凉想了想:“也许染社的运载舰上有,那些大社团的干部都很会享受。”
“别开玩笑。”
“没开玩笑,我给你打下来,你想看什么?”
岑琢睁大了眼睛:“真的……能打下来吗?”一艘运载舰?
简直是天方夜谭!
逐夜凉指了指他腕上的手表:“十分钟,你可以许任何愿望,什么我都能帮你实现。”
“我操,”岑琢笑了,控制不住的,“你这套,骗小姑娘还行。”
“骗大小伙子一样管用。”
岑琢没说话,是说不出来,嘴唇和下巴微微地抖。
那嘴巴真漂亮,逐夜凉心想。
“那就把大家都带回来,别让伽蓝堂倒下。”
“好,”逐夜凉握住他的手,“叮咚,你的愿望已记录在案。”
岑琢吸了下鼻子。
“好了说吧,我们看什么电影?”
岑琢推他:“你有完没完。”
逐夜凉指着他的手表:“还有三分钟……两分钟……”
岑琢根本不知道电影名字,模糊的记忆里,记得妈妈说过一个,他很不好意思:“米老鼠和唐老鸭?”
逐夜凉专注地看着他,轻声说:“叮咚。”
三天后,晚上十点,伽蓝堂全部主力,以及自由军残余有生力量,一共十辆重型卡车,悄悄从伽蓝堂本堂开出丙字沉阳市。
从沉阳到大兰,走公路将近六个小时,十五架骨骼,两百个机枪手,计划在第二天日出前,从三个方向包围大兰港。
头车由元贞驾驶,高修抱着特种枪给他警戒,路两旁黑漆漆的,只有大灯照出来的方寸光亮。
“喂,”元贞叫高修,“你那边倒后镜上霜了。”
高修放下车窗,冷风吹进来,元贞打了个哆嗦,说:“贾西贝的伤,是我干的。”
高修横他一眼:“你他妈吃饱了撑的。”
元贞笑了:“我也觉得。”
“以后再招他,是你我也一样揍。”
“我们还有以后吗?”元贞直直看着窗外,眼神暗淡。
高修升起玻璃,没说话。
“染社,运载舰,骨骼军,我没想过能活着回来。”
高修不想说这个,太沉重:“贾西贝怎么你了,非跟他过不去?”
“他成天缠着你,你知道大家怎么说?”
高修冷笑:“我管他们怎么说。”
“你未来是要接岑哥班的,我不允许你身上有任何弱点。”
“行了你,”高修拨了他脑袋一把,“还没当家头呢,瞎操什么心。”
这回换元贞问他:“你为什么对那小子那么好?”
高修握着枪管,握紧了又松开:“他……就是另一个我。”
元贞翻白眼:“可别他妈扯了。”
“他是我软弱的那一面,害怕的时候、流血的时候,我也想哭,但我得忍着,我在堂里充硬汉充得很累,你知道吗?”
元贞把眼睛从风挡玻璃上移过来,看着他。
高修也向他看去:“跟他在一起我很放松,他让我变成真的我,简单、干净。”
元贞没再说什么,世界很静,心也很静,偶尔响起小石子被轮胎压碎的声音,咔嚓,就像他们的命运。
岑琢和吕九所在尾车上,岑琢握着方向盘:“九哥,到了大兰听逐夜凉的。”
“小琢,”吕九所夹着枪,子弹上着膛,指向窗外,“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在你前头倒下了……”
“不可能。”岑琢挂档提速。
“那个逐夜凉,你就那么相信他?”
“我们现在的目标一致。”
“他只想要骷髅冠的‘眼睛’,我们才是去拼命的!”
他说的对,逐夜凉不可信,那家伙就是个谜团,可岑琢脑子里就是会出现他的声音,出现“米老鼠和唐老鸭,”还有那声咒语似的“叮咚”。
“叮咚。”他轻声说,嘴角不自觉勾起一个笑。
吕九所看着他,那么年轻,才二十一岁,那么漂亮,一棵枝叶青葱的树一样,让他为他疯狂、为他痛苦,如果死真的要把他们分开,他希望先走的那个,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