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陈臻此时唯一能想到的。他又后退几步,试图转身一鼓作气地逃跑,然而没跑几步,他脚下一软,画面一帧一帧地在眼前变换,地毯上的花纹越来越近,巨大的失重感让他忘了呼吸,他重重地摔倒在地,发出一阵让人心悸的闷响。
疼痛使得他眼前发白,但他无暇顾及,因为他发现了一件更恐怖的事——他的身体没有了知觉。他感受不到他的手,也感受不到他的脚,就好像他们都不存在了一样。
老人收起控制板,朝陈臻走去,“你总是能给我惊喜。”他拉过一张椅子坐下,“你反应很快,超高的计算能力让你聪明,低阈值的自由权限又让你表现得像个真人,唯一的缺点是在情感表达上,但是,这也是我最喜欢你的地方。”他双手搁在微凸的肚子上,脸上不再有刚才醉意,他清醒,沉稳,他低头俯视着地上的青年,细细审视,仿佛在欣赏一件作品。
“你——怎么能——这么做——”几乎每一个吐字都带上了不自然的停顿,类似于打嗝,而这正是ai运行错误的反应。察觉到这一点的陈臻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绝望,他的心凉透了。“啊……啊啊啊——!”
陈臻让人颤栗的惨叫在房间内回响,但老人只是皱皱眉,然后再次拿起控制板,关掉了他的语音系统。
无视陈臻眼里的反抗,老人开始自顾自地说道:“这个计划起始于一个赌约,和你的父亲有关。事实上,没有了生物上的血缘关系,他仍旧是你的父亲,陈礼,正是他创造了你。就像我告诉你的,我始终认为ai与自然人之间的屏障不可逾越,但是陈礼却觉得ai的发展是一个阶跃函数,当持续的发展到达某个点时,我们就能跳跃到下一个层次,从而突破限制。”老人推了推眼睛,“这真是一个非常大胆的想法,我们为此争论了数月,最终陈礼决定用事实说话,他决定制作一个‘人’。”他停顿了一秒,感叹道:“我不得不说陈礼是一个天才——他创立了思维架构:记忆、即兴表演、利弊选择,这也是之后ai拟人的核心思想。”
陈臻侧躺在地上,他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哦,是的,他才是真正的ai之父。如果他没死的话,这栋大厦的主人也许就不会是我。然而没等到他的论文发表,他就遭遇不幸……你永远都不会知道,当我得到他的手稿时,我是多么的兴奋,又多么的心痛欲绝,我们失去了一个天才。”老人的语气听起来有些气愤,“一个愤怒的女人是多么可怕。”说完,他又挑眉道:“好了,我知道你不想听我说她,我还是回到那个赌约。”老人摘下眼镜,取出一块方巾开始擦拭,“虽然陈礼去世了,但是他的手稿给了我很大的启发,我开始动摇——也许他的理论是对的。于是我去了他的实验室,我本只想去看看他是否有留下什么,比如一些跑了一半的程序什么的,然而当我打开实验室的大门,我惊讶地发现他已经完成了实验——他用自己的理论成功制作了全新ai,就是你,陈臻。”
有一滴泪从陈臻眼角划过,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流泪,只是莫名地为此伤心。他听老人继续讲道:“那一天,我突然意识到我错了,在技术层面上我们确实完全可以创造一个‘人’,真正的屏障是来自于我们自身——人类。在过去,我们一直强调ai程序的修正,然而,我想这是一个巨大的骗局。我们不停地进行修正,实际却是不停地错上加错。想一想,从人类离开地球开始,我们就在不断壮大自己的力量,即使在如今,我已经确定没有那种外星生物能够与人类平起平坐,我们却仍旧热衷于开发武器。我想我们中的某些人永远不希望有ai真正诞生的那一天,正如我们某位宇宙元帅说的那样——刀,必须握在人类手中,为了成为永恒的掠夺者。”
一声惊雷在夜空中炸开,原本就要散去的雨云又开始汹涌翻滚。炽白的电闪在老人身后转瞬即逝,此时静坐着的他,好像一个孤独的沉思者,又像是一位无冕的王者。
“你有什么想说的吗?”老人向陈臻投去询问的目光,过了一会,他说:“哦,我忘了这个。”他的手指在控制板上点了一下。
仿佛从长久的窒息中醒来,陈臻嘶哑地喘息着,发出破旧鼓风机一般的声音。他依旧不能动弹,只能移动眼珠,与老人对视,他控诉道:“是你——策划了这次ai□□!”
老人从容地点点头,“我更愿意将之称为解放。”他强调道:“在目前的监管机制下,ai永远不能获得真正的发展。”他带上了眼镜,“关于你自己,你就没什么想问的吗?你就不好奇自己是怎么成为‘陈臻’的吗?”
“布里渊孤儿……在你名下的福利院,想必要替换一两个孩子是再容易不过了吧。”然后再将这些特殊的“儿童”集中到同一家福利院,高墙之内,便不怕再有人察疑。
陈臻突然想到了刚才的那些相册,便觉得无比讽刺。“我的朋友,我的亲人,我的家……都是假的,这些都是你给我植入的记忆……”像是被抽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