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在某一瞬间,镜面崩裂,水面浪花奔腾,碎浪映着残片,闪出无数光芒。
一股热流从鼻端涌上眼眶,眼圈热热的。
这感觉对白玉衡而言,太过新奇。甚至叫他有些慌乱。
脑海中不自觉地涌出许多片段——
满街花灯映照下,娘亲温柔宠溺的笑脸。
年幼的自己被下人拖着拽走,魔气缠身的娘亲躺在昏暗小屋的破旧木榻上,向他无力地伸出爬满溃烂脓疮的手臂。
门窗紧闭,暗无天日的小屋,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却听见尖笑如恶鬼般的同音在外边反复嚎叫:“你娘被掌门烧死啦!”被雪肤绿眸的白衣仙人问“你叫什么名字”时,说:“我叫姜……白玉珩。”
跟在仙人后边,穿着单薄衣衫,于白雪皑皑的峰峦叠嶂中,爬一眼望不到尽头、每一级都堪比彼时自己身高的石阶。
被一群又一群看似神仙实则鬼怪的家伙围着指指点点,脸上挂着嘲弄的笑,拉帮结伙地叫嚷:“快看,这就是从人界爬上来的虫子,好恶心!踩死它!”
后来他们又满脸惊恐,拦住想靠近的人说:“不要过去!那家伙是个怪物!”
他在寒冰中修行,他在烈火中修行,他在毒瘴中修行,他在灵泉中修行。达到了师父要求的目标也就达到了,达不到就要饿肚子、睡冷房、挨鞭子。
他跪在直通云端的玉阶前垂首,天机阁十二仙亲手为他加冕,封为“圣子”。
他斩妖除魔、浴血归来,喝彩的掌声中有人低语:“自以为多了不起,不过是条被豢养的狗而已。”
他最喜欢执行任务,不言不问,一剑斩杀,会有人对他感激涕零:“多谢圣子!”
只此四字,曾是他活着的全部意义。
神圣华美的外表下,淌满血腥、冰冷与虚妄。
好在,都已经过去了。
于是,他轻轻地笑了笑,说:“还好。”
姜玉琢抬眼看了看青年那春雪消融的浅笑,张了张口,最终只是轻声应:“嗯”。
直到第二日清晨城郊送别,看着青年跨上骏马,姜玉琢方才追上一步,说道:“若是在外艰难,便回家来。姜氏虽不敢公然对抗天机阁,但偌大金陵藏你一人,并非难事。”
白玉衡诧异过后,映着朝阳清辉,露出一个浅笑。
薛楚楚跟姜夫人凑在一处看着这边笑。一旁的姜氏弟子拆了小武双腕和脖子上的锁铐。
白玉衡看看姜玉琢,对兄嫂抱拳,“兄长嫂嫂保重。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