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贞微微颌首,果然不多久,便空出一张板凳。阿桃边收拾碗筷,边为闻人贞解释:“小姐瞧着是外乡人,我家的槐叶冷淘可是海陵郡顶顶好的。不少路过的客人都要特意来尝一碗。”说着不等闻人贞开口,便对着爷爷喊道,“阿爷,来碗三鲜的,多点浇头。”
声音清脆洪亮,带着朝气蓬勃。
闻人贞顿时觉得心头一热,浅笑道:“多谢了。”
阿桃小脸一红,忙用抹布擦擦桌子,边小声说:“我还从没见过大户人家的小娘子来出吃面了,她们都是让仆人买回去。”
闻人贞一愣,刚想说什么。阿桃就被爷爷叫走了。闻人贞看着她在案台和四张桌子间穿梭。阿桃头上扎着两个朝天的发髻,穿着打补丁的花布衣裳。个头...刚刚过桌子。
谢良玉停下脚步,凝视着闻人贞。
满身书卷气的少女,清丽绝伦,坐在格格不入的市井之中。皱皮的老汉,刀疤脸屠夫,跑堂的女孩...叫卖声,吆喝声,各处的俚语嘈杂满耳。清冷温柔的少女,安静在坐在其中,她颌首,她浅笑,她目光落下...却又无处不合适。
馒头铺掀起蒸笼,人间烟火升腾。
谢良玉生出敬畏。
飞卫跟在她身后,见她停下,迟疑着低声说:“将军,大事要紧。你要是喜欢...”他终究说不出来——将军要是喜欢,属下给你找几个女人,这样的话。
“闻人小姐之事...将军要从长计议。”飞卫涩然的说。他奉命保护闻人贞,谢良玉的心思也只有他看的一清二楚。
“从长计议?飞卫啊,飞卫。”谢良玉伸手握住腰间的刀柄,嘴角扬起嘲讽冷冽的笑,“我等蜉蝣,哪有什么来日方长!”
谢良玉阔步上前。
长安世家的女郎,束发带刀。从西南边陲,穿过漠北风霜箭雨,背负晨光,走在江南小城的青石板道上。
阿桃见过很多英俊的少年,温文尔雅的江南儿郎,纵马狂歌的江湖游侠,博带高冠的世家子弟...终究没有一个,像今天的客人这般,灼灼生辉。
谢良玉要了一碗三鲜槐叶冷淘,摸出二十文搁在桌边,指了指闻人贞,对阿桃笑道:“一起的。”
闻人贞并不在意,依旧安静的吃着冷面。她料定谢良玉此番不是路过,就是身负要事,断不会和自己磨叽许久。既然如此,大可不必和她计较。
“我常听闻,闻人小姐博学广见,有一事请教。”谢良玉抽了一双筷子,边拌面边问道。见闻人贞充耳不闻,也不介怀,继续道,“近年来,海上贸易频繁,海盗倭寇渐多。海寇烧杀抢掠,来去无影,沿海百姓深受其害。”
闻人贞细细咀嚼,海上贸易最为张月鹿所推崇。两人对此事也多有讨论。然而此刻,谢良玉提起,却是让人不解。振威军戍边幽州,无端关心海寇又为何?
“朝中大臣多言弊害,要封海静边。唔,味道不错。”谢良玉尝了一口,大为赞赏,“我看,就是因噎废食。”
闻人贞见她吃的极快,唰唰几口,就只剩下半碗面。速度虽快,吃相尚可。不似旁边的大汉,吃的“呼啦呼啦”响。
“对抗海寇,沿海布防是必然的,海上该如...”
闹市之中,用官话讨论朝政大事,这怕无人听得懂么?闻人贞嫌弃的一皱眉,低声打断:“食不语。”
谢良玉在军中习惯,边吃边聊军务。此刻被突然打断,不由一愣,呆呆的答了一声:“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