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株灵物,谁人不想得。只是采芝难比登天,于是佛子岭上本就不多的那几株赤芝们活得可是相当安生,最“老”的已有三千多年了,最小的今年刚有一百五十一岁。最小的那株化形后每回挨去最“老”的那株身边,看着仍是童颜乌发的他,就总是会想:生得这般年轻后生模样,但到底也有三千多岁了,原形煮成汤都嫌老了吧,寻芝人寻着他原形也不定会采下。如此这般,我们这一族是不是活得老些,就能安全些?
这株小芝对这“老”芝多少有些羡慕,想着自己定要安安全全活至千年开外,日久年深,之于它的日子来讲,定能愈发安泰。于是,这几日它便总是筹划着它的第一个千年大计。可它毕竟生嫩,玩性极浓。一百多岁时刚化形那会儿,它还是活得小心翼翼的。化了形之后,也只敢在有着嶙峋岩壁这一侧呆着,拣取一块不那么硌庇股的岩块坐着,敷着天上月光。
可如今活到一百五十多了,许是太平日子过久了,就多少对山的另一侧有一种好奇与向往。像是一月前,它就去过了,坐在那头的树梢上敷月光,别有一番情致。又像是半月前,它就在那儿认识了一株小参,成形后像是个娃娃,可实际的年岁却比它还要大些。二“人”结伴敷了大半夜的月光,还聊了些似乎还相当遥远的梦想,比方说,到山下头去玩儿,看看人类的城镇是长得哪般模样。
这株小芝入夜后去这岭的南侧玩耍也有些时日了,愈发无所忌惮,根本不觉那一面是处危地,连日以来,从不曾见过什么寻参觅芝的世间人,所有见过的那么几只人样儿的,也都是山中灵物化形而来。
这日夜里,长烟一空,皓月千里,这株小芝又来南面儿了。它本想找小参,可是寻了半宿也没寻着,它也累了,就爬上一颗矮树,往粗壮的枝桠上一坐,歇歇。
与鲧见它第一眼,就是见到一只也分不清是雌是雄的家伙在往树上爬。他知道那是一株灵芝化成的精,初成年的模样,像是人间那种十五、六的人的模样,好不生嫩,应该好抓。可是他要觅一株雄株的灵芝,眼前那只累得有些气喘,往枝桠上毫不在意举止是否合宜地那么一坐的芝,到底是公是母呢?
与鲧是凶神,与他同为凶神的还另有三个,分散在天涯,是上古遗留下来的人间祸害。不现凶形、凶性则矣,若非要搅起事端,轻则兵连祸结,重则乾坤覆灭。好在几个朝代以来,他们活得尚算安分,年岁上他们都是以万计的老家伙了,又都有着疏宕不拘的性子,已搅和了几个千年,也该消停歇息了。觅得一处灵山宝刹,能够休息享乐,也是件相当舒坦的事情。
与鲧在长白山也住了能有一个千年,日子过得不错。他觅得的那处地方也好,上有凸起处有一汪清潭,占地颇广,形如满月,像是嵌在大地上的一块宝镜。凸起处的旁边是一片谷地,深深凹下,谷地里是密林,草木葱茏。有水有林,有湛蓝亦有葱翠,温度也不像长白山那一脉中其他的山头谷地那般地寒冷。相比下来,与鲧住的那一处,倒是相当适宜的。
与鲧有一友,是一只鹤。鹤翁已是相当高寿的一只灵物了,不想日前在人间不小心被伤及了左足,与鲧欲取长白山中的紫芝煮得汤来叫鹤翁服下,可鹤翁不肯让他这么做,芝都是有灵性的,尤其是百年以上已可化形的,更是不能采来,断其慧命。
与鲧心中一直念及与鹤翁数百年来的朋友情宜,就总想暗地里采来,炖了汤,再趁他昏沉的时候,给他灌下去,因为无法再这么看着他的左足自此恶化下去。可刚要将这条“残计”付诸实行,就听闻他们这长白山中的紫芝功效不行而且并不对症,哪怕是已修千年的紫芝给煮成了一锅灵芝汤,怕也只能续命,并不能完全让鹤翁恢复腿脚便利。鹤翁倒是为鹤极为良善,大气地掷了一言:“不用管我了,我能飞便行,一边腿脚跛了便跛了吧。”可明明那侧足尖一点地就痛得他白眉拧在一处、揪成一团。
与鲧看不得他那样,便向山里的打听了:“那要完全医好鹤翁,得往哪处觅得良药?”山里的那些个就有知情的跟他讲:“宜去潜邑,那处有大小高低不一的几座岭,岭上有赤芝,药性最强,赤芝最难采得,比紫芝、黑芝、白芝、黄芝等都要难采,不过可拣那种刚成年的生嫩的抓来,只要够百年的就成。且应觅雄株,雌株要不得,雌株在被煎被煮时,可能会释出药性怪异的东西,不治病反害人。”
于是,与鲧来了。瞒着鹤翁来的。在三衡岭觅了一转,未果,就上佛子岭来了,准备由南侧去往北侧寻找,未曾想,在南侧就见着了一株。一株正化了形的,生嫩的,生嫩到有些傻的,正四仰八叉地坐在树桠上沐浴着月光。
就是分不清是雄是雌,单看那张脸,是般般入画,有毛嫱、丽姬之美,可又不完全像一个女子的脸颊那般脂肉丰匀。目光下移,嗯,胸前跟一块板似的,应该是雄株吧。他走了过去。
这株小芝这才发现他,虽然道行浅,看不出这物是什么原形,可是它还是知道他不是人。既不是人,那应该就不是采芝的。它嗅不出危险,只顾着问他:“你是谁?”
哪知眼前这人根本不顾它的问题,拎起他的一只脚,将它扯下树来。抓了抓它某处,竟跟它的胸前一样平,心里疑惑,再抓了抓,还是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