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亮,别说是城头了,就连相隔不远的村民也依稀看不清人影了。
半夜的冰刨把本就破败的家给砸得遍体鳞伤,家里顶梁柱在城里劳工,原本是打算年前多忙活些,也让家人过个好年。没想到,一场雪下来,家没了,年也眼看着过不成了。
村里清苦,他们这样的人家多不胜举,王氏也是思虑之后才决定携家带口随着其他村民一起去城里找活路。
只是,她心里明白,这个时辰,城门根本不会开。或许,一直到年后十五,都开不了。
那位何大人,她虽然没见过,可根据这两年越来越重的农税来看,对方根本就不是个体谅百姓的好官。放灾民进城,那不就等于把灾情放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给人参观吗?他还要不要升官了,还要不要让城里的富人们过年了?前些年水灾,不就有数万的百姓死在了城外吗?全都是饿死病死的。现在,他们家也可能即将迎来同样的命运了。
只是可怜了孩子!
也不知道在雪地里走了多久,天越来越亮,脚越来越沉。背上的孩子冷了醒来,也牵着母亲的手一点点在路上蹒跚的走。
身后陆陆续续有人超越,前方也有不少人慢慢平行。起初还遥遥听得到几句人的唠叨,到了最后,只有沉重的呼吸声在胸肺的风箱里呼哧呼哧。
“城门到了!”层层叠叠的呼声就像是潮汐一般,随着冷风吹拂了过来。
王氏直起腰杆的时候,明显感觉肩膀上簌簌落下成堆的雪。在黎明的微光中,城墙就像是遮挡风雨的屋檐隔开了城内城外两个世界。
“终于到了。”她心想,下意识的想要跑上前去,脚底瞬间一个打滑,整个人反而扑倒在地。
地面早就被踩踏得泥泞,她在一片雪水里静静的听了一会儿。到城门了,怎么没有人欢呼?城门没开?雪灾了啊,为什么不开城门?他们……果然是被太守大人放弃了吗?
王氏抬起头,脸上潮乎乎的不知是雪还是泪,她拖着儿子跌跌撞撞的跑向前方的人群:“开了吗?城门开了吗?”
疯也似的询问,得到的都是一张张麻木的脸。她心底越来越沉,根本顾不得身后公婆的呼喊,如蛮牛一般冲向那高大的屋檐,那黑沉沉的铜墙铁壁,看到旌旗了,看到雪雾中站岗的守城士兵了。
“开门,开门!”她随着灾民的海洋一声声高喊,鼎沸的呐喊冲破刀片般的雪花直冲云霄。从高亢到低哑,从声嘶力竭到泣不成声。
无数人在哭泣,无数人在绝望,王氏搂着怀里懵懂的孩子,唇瓣发白,身子发抖,泪眼朦胧中觉得城门那么的冷,城墙那么的高,顶峰的将士们一个个仿佛举着刀叉的恶鬼。
所有的呼喊被哭声取代,终于有人低低的喃出了两个字:“救命!”
王氏的心撕扯成一片片,双膝终于承受不住,双手趴伏在冰冷的地面上,头颅砸了下去,一下两下,碰碰的响声就如闷鼓,抬头时额头血肉模糊。
孩子在哭,老人在喊,壮年男女一个个把头砸在地板上,泥泞中,雪花里。
城内的喧哗越来越大,城外只有雪片在刷刷的吹。突地,一声整齐的嚯声,沉重的铁铸之门黏扯开一线,仿佛破开乌云的暖阳,斑斓的色彩随着那破口越来越大,温暖、明亮瞬间吞噬了阴冷和绝望。
熟悉的看门守卫,熟悉的笔吏,甚至是熟悉的齐州城的百姓在列队等候出城。
跪在地上被血水糊了一脸的王氏众人有一瞬间的愣仲:怎么回事?这个时候还有人出城,就不怕出得去进不来了吗?
很快,所有的疑问都被蜂拥而至的城内人给打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