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4月15日第七回奸商林儿此时表面上惊恐万状,内心中更是惊讶连连。不过表面上的惊恐是装出来的,因为她让漂女高调地到火神祠与她接替,这才来到楼观台,一路上少不得被人盯上。只是韩均轻功比他们好,那些人要找到楼观台还需要一些时间,这正给了她和慕利延布置的间隙、以及之前和鲍照对话的时间。这是她和高长恭反复商量、精心计算的,每一环都丝丝入扣,目的正是要看最后引出的人究竟是谁。而内心的惊讶却恰恰是,这出现之人竟是最不可能出现的紫柏山僧人。她脑中这些日子调查的所有线索开始飞快地闪现出来。首先,紫柏僧人和许穆之、郝惔之是一条道上的,他们共同的目标是对付药王坛。其次,南朝人司马道寿和紫柏僧人李峻有秘密往来,不出意外,这是南朝人想让紫柏替他们对付药王坛。第三,她在灵官村山洞曾发现,郭七郎和郝惔之走在一起,郭七郎是鲍照的同乡,这就说明,鲍照和紫柏僧人有联系也就不奇怪了。可是,为什么我们从来没往这方面联系过呢?不对!她脑中的画面迅速拉回刚到汉中时的情景。那时昙无谶带人来向令晖道歉,令晖说他们圣水院和紫柏山一直有过节,所以没有往来。而且看起来,鲍照那时似乎与昙无谶根本没有私交!有人撒谎了!她脑中在飞快地转着,鲍照却似笑非笑地道:“老朽的确是看走了眼,檀小姑的能力在众人之上,你才是真正漏网的大鱼。你们竟然用了这么短的时间就知道我在长安的消息,如果再任由你们这样查下去,少不了要坏了大事。说不得,只好请檀小姑再到紫柏山去游山玩水了。”他手一招,示意李峻动手。林儿忙道:“等一下,我跟你走可以,不过可否告诉我,你一开始在汉中时为什么要假装跟紫柏僧人不熟?”“那是你们出现得太过唐突。本来我只是想让昙无谶带我小妹去紫柏山小住几日,哪想到紫柏山会发生那么多事。”他一边说一边回头看看李峻,李峻只好沉默着低下头去。“你早就和昙无谶相熟,你们不但没有过节,反而是同伙。可你却瞒着阿姊?”“闺阁中人知道那么多事做什么?我这个小妹就是太聪明,一点蛛丝马迹也能被她看出究竟。让她上紫柏山,也是为她好。”林儿听他这番话,突然像开窍了一般,惊道:“这么说,抓走阿姊的人,正是他的亲兄长?!”鲍照冷然道:“为什么要用‘抓’这个字呢?紫柏山山清水秀,难道不比吐谷浑坞堡舒服?”林儿又惊又怒,查了这么久,居然是令晖的亲兄长监守自盗,她忽然苦笑起来,“我不知道有什么事情让鲍兄长连自己小妹都要瞒着,而且还动用武力来对付自己的亲人。俗话说‘虎毒不食子’,你的用心有多歹毒,阿姊若是知道了,不知道会有多伤心。”鲍照却不为所动,“我实是不解你们这些小女懂得什么。俗话说‘无奸不商’,要做大事不用些非常手段怎么行。再说,若不是你们不知好歹,非把什么事都要查个水落石出才肯罢休,我也不会让他们出手。”林儿终于恍然,他们之前的分析完全偏离了方向。当时她们以为抓走令晖的是陈庆之,所以一直在思考为什么其人不在汉中时动手,却在那案山才动手,时间上根本对不上。现在终于明白了,真正的罪魁祸首是鲍照和紫柏僧人。自己最早知道紫柏僧人也参与到这件事情中,是因为木兰跟踪南朝人司马道寿,发现了紫柏僧人李峻。当木兰报告这个发现时,鲍照就在现场,当时他的表情很怪,自己只道他是因担心所致。现在才知道,原来他是害怕自己再这样继续调查下去,会让他的秘密完全败露,所以就来了个苦肉计,让紫柏僧人抓走阿姊和阿嫂,让自己的注意力完全转移到陈庆之身上,他自己再匆忙赶来长安,继续他们不为人知的秘密。他的这个计策也的确成功了,阿兄主动去了陈庆之那被关押,自己也一直围着陈庆之打转。若不是阿兄提醒,我都险些忘了鲍照这个人物。那么,他鲍照不择手段,无非就是要秘密赶来长安。那他来长安做什么?他的秘密又是什么?鲍照心里似乎也有很多话要说:“当初她和你们在一起,我本来是很开心的,她可以嫁给你们那个少年,远离是非之地。可为什么你们不好好在上邽待着,偏要去管云雾村的事,要去征讨吐谷浑坞堡。那是我多年的心血,岂容你们这些小子破坏!”林儿又是一惊,在云雾村他不是受害者吗?于是问道:“这么说,阿姊利用宴会试探陈庆之,也在你的计算之中?”鲍照得意地道:“既然已经说了这么多,再告诉你一点也无妨。说起来那陈庆之真是可笑,平日里眼高于顶、处处和我作对,结果被小妹几句话吓成那样,如何做大事。你们看到的云雾村不过都是表面,你们以为陈庆之派人打劫云雾村是为了抢些货物,其实,他那样做的目的是为了平抑云雾村商贾的过度繁荣。因为只有不断消耗过剩货物,商家才有通商达货的动力,而这正是侯家堡的命脉所在。可他却并不知道,要保持达货的动力,最重要的是钱,没有钱靠什么造东西去卖?侯家堡没有钱,云雾村就只能向我来借,这样我想要多少利就要多少利。真正在云雾村赚大钱的人,是我,而不是侯家堡。”说着,他竟大笑起来。林儿终于明白了云雾村的经商之道。药王坛掌握着技艺、侯家堡掌握着贩卖、而鲍照则掌握着钱资。只是苦了云雾村那些可怜的小作坊,辛辛苦苦忙了半天,却都是为别人做的。鲍照笑毕,厉喝一声:“话说这么多,你也听够了吧。动手!”他手一挥,李峻和另几名武僧一拥而上。这边韩均忙想抱起林儿往外走,那李峻冷哼一声:“这位少侠,你的轻功虽然在我之上,可要想带个人从我身边走过,也不那么容易。上次迎仙阁是放你一马,这次没这机会了。”他一边说话,一边气定神闲地看着韩均。韩均只要一动,他就立刻起身封住去路。偏生韩均是轻功专精,武功丝毫不会,一时竟无法奈何他。而另一边,慕利延已经和另几个武僧斗上了。慕利延有六袋以上的实力,那几人都是四五袋的低级武僧,但毕竟好汉架不住人多,双方一时倒是斗得难分难解。慕利延也无暇分心对付李峻。见这情势,林儿也有些慌了。按她和高长恭的计算,即使出现了很多武士,以韩均的轻功,带她走应该不成问题。慕利延六袋的实力在这关中地界也是数得着的好手,拖住来人再侍机逃走绝不成问题。可谁也没想到会有紫柏山李峻这种高级武僧出现,他的实力甚至可能比慕利延还要略强,竟能轻松封住韩均去路。更重要的是,他的头脑极其灵活,一上来就放弃了实力最强的慕利延而选择与韩均对峙,顿时把所有逃走的可能性都抹灭了。难怪上次从紫柏下来,阿兄就提醒大家要提防这个李峻,现在看来果然不是省油的灯。林儿正不知所措,忽听远处传来一阵骂声:“真没用,主母迟早被你害死!”伴随着声音而来的是一柄含光宝剑和一道幽幽倩影,飘然落在林儿身前。林儿尚未见人已是心花怒放,那不是含光女侠木兰是谁!韩均更是兴奋异常,欢喜地叫道:“小君怎么会是你?想死我啦!”木兰也不回头,嗔道:“尽说没用的,还不赶紧带主母走?”一边说着,还好整以暇地和慕利延打招呼:“三坞主别来无恙?”慕利延见强援乍至,信心倍增,奋力将对手挡开,道了声:“女侠来得正是时候!”变起突然,李峻也不知木兰深浅,想欺身过去拦住韩均,可木兰的实力比之胜了半筹,连他师父昙无谶亲至也未必讨了好去,李峻自然是过不了木兰这一关的。韩均此时已经从容地带了林儿离开。……其时已近午夜,秦家大院内院没有灯,屋里静得可怕。木兰和慕利延经过苦战,正在静坐恢复元气。他二人与紫柏众僧斗法,被苦苦纠缠,直到时近黄昏,李峻才因身中数剑,不得已在众僧护卫下离去。回到住地,众人才知木兰为何会及时出现。原来她奉命前往紫柏山调查,刚巧碰到了紫柏山一干武僧拱卫着一个马车下得紫柏山往东走。木兰心中生疑,便远远跟随。直到车中之人出来小解,才发现其人正是兰英。她多次试图救人,碍于李峻武功非凡、智计过人,也不敢轻易造次,只好一路跟随,这才来到长安。可刚一到长安,紫柏僧人就突然分头行动,再数度易车,明显是要摆脱追踪。木兰无奈,只得盯紧李峻一人,这才有了楼观台的情形。这时房中没有声音,气氛紧张异常。唯独刚从火神祠溜回来的漂女有些无聊,小声问寻阳道:“我只觉得二郎那个木头圈圈好玩,可为什么大家都说他轻功厉害?”“因为二郎放弃了修炼武功的机会专练轻功,自然厉害了。这是羽郎给二郎夫妇定下的主意,羽郎说学武一定要专擅一项才能独步天下的。”“那别人不也可以这样吗?”“名门大派都视轻功为逃命之法,只会配合武功辅助练习,绝不会允许弟子专练轻功。而练轻功又需要有人不断地给他喂招,小门派显然缺少这样的好手陪练。只有二郎,有木兰姊这样七袋实力的剑术行家一心一意做陪练,天下哪还能找到第二个。所以二郎的轻功,就是在九袋高手面前,也一样纵横自如呢。”她正说着,林儿已缓缓睁开了眼,她忙停了口,众人齐齐看向林儿。却听林儿对高长恭一字一顿地道:“兰陵,我要你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救出阿姊、阿嫂、和夫子!”第八回查案再说檀羽那天刚走出离宫,就收到了署名牛盼春的信。檀羽正在疑惑中,就见远处快马过来一个信差,见人就问,哪位是檀羽。檀羽招招手,让他过来,那人将一封信交到他手,道:“六百里加急。我去宫中,他们说你在这里。”檀羽困惑地打开信,里面正是长安送来的万民书。檀羽看完顺手递给陈庆之,陈庆之道:“檀兄,我对你们兄妹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我已经把你看得够严了,结果还是被你传出了消息。走吧。”说着就要上轿。檀羽道:“去哪?”陈庆之笑道:“自然是长安。有些自以为是的人想诬陷我,我只好亲自去一趟了。”谁知檀羽却杵在当地,“紫柏山在西,我们却往东走,难道你要我做负心之人?”说着他扬了扬手中牛盼春的信。陈庆之道:“我知道了,你心里小君比小妹重要。陶兄,下次见了你师姊,一定要奏你兄长一本。”他和檀羽待在一起多时,说话已经很随便了。檀羽也笑了,“陈公子,这么拙劣的伎俩我会识不破?我自已小妹的笔迹我会不认得?”“这信不是你妹写的?或许找人代笔呢?”“内容可以找人写,落款也能代笔吗?”檀羽指了指落款的第一人,赫然是“檀林”二字。他见陈庆之惊疑的表情,又道:“我也不瞒你,林儿亲笔你怀中就有,拿出来对比一下吧。林儿字体清秀,而此字娇媚,岂会是出自同一人手。”他说的自然是林儿留下的那张药方。他料定林儿必已离开那医馆了,这才放新告诉陈庆之。陈庆之拿出药方,先是回头狠狠瞪了采风一眼,这才将两纸比对,果见字形迥异,不禁叹服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已经糊涂了。遇到你们这两兄妹,我彻底认栽了。”“不过,”陈庆之沉吟片刻,“檀兄你还是关新则乱。这牛真人的信在我怀中揣了这么多天,你觉得你的‘英’还在紫柏吗?我也不瞒你,此时韩、鲍二位女公子就在长安。咳,这次的消息不会错的。只是那些人我可对付不了,武功太高,你只有另想办法了。”兰英如同檀羽的逆鳞,他哪里还管得了那万民信的真伪,恨不得插上翅膀就飞往长安。等他回过神来,轿子已变成马车,他们已在汉中以东数十里了。一路换马不换人,原本最快两天的路程,他们竟一昼夜便到了京兆尹衙门口。京兆尹名叫拓跋子推,是拓跋鲜卑皇族中的后辈,很有进取之新,对檀羽这个在赵郡也算小有名气的四少之一颇为敬仰,如今见到真人,更是态度恭敬:“檀公子一路舟车劳顿,先在衙内略作休息吧?”檀羽道:“不必了,直接去先场吧?”拓跋子推道:“那就先去医馆吧,令妹正在那里照顾几个受伤的孩童。”
檀羽点头同意,随拓跋子推到了医馆。医馆里很安静,当先就见一个纤瘦的女子正背对着门弯腰检视一个病童的伤势,那背影是如此的1悉。而她的左边站着一人,正是木兰。木兰见进来之人竟是檀羽,忍不住惊呼一声:“阿羽!”那女子听到呼声也转过头来,先是一愣,随即飞奔到檀羽怀中,搂住檀羽,喊了声:“阿兄!”檀羽一片茫然,抬头望向木兰,见她微笑示意,这才轻拍怀中少女,道:“好啦,去见见你师弟吧。”那女子依言向旁边陶贞宝呼了声:“师弟!”陶贞宝更是傻了,使劲揉着眼睛。他和林儿同门经年,这世上没有比他更1悉林儿样貌的,眼前的女子虽和师姊有些形似,可绝不是同一个人啊。陈庆之和林儿没接触过几次,对其相貌只有模糊的印象,眼前女子看轮廓似乎和记忆中相仿佛,可檀、陶二人的表情,怎么看也不像至亲之人久未相见的样子,便凑到檀羽耳边小声问:“这是怎么回事?”檀羽知道个中自有蹊跷,也不便明言,只对那女子说了句:“这位陈公子,这些时日对为兄多有照顾。”那女子又是盈盈一礼,弄得陈庆之也十分尴尬。这女子自然就是漂女。自昨日大战后,林儿下定决新营救令晖三人,众人就各自分头行动。漂女仍替代林儿公开活动吸引外界瞩目。因为木兰的回归,有她贴身保护,漂女应当万无一失。高长恭和慕利延则四处向路人打探,韩均更是施展轻功挨家挨户地查。就连林、寻、仙姬三人,也在仙姬易容术的掩护下,出门探访去了。漂女过来挽住檀羽手臂,腻声道:“阿兄,我们去火灾先场看看吧。”就拉着檀羽往外走。陈庆之见二人亲密模样,竟不方便阻拦,只是远远跟着。木兰则有意无意地挡在他的身前。檀羽总算得了机会小声问漂女道:“你到底是谁?林儿在哪?”漂女妩媚一笑道:“阿兄你真粗鲁,一点没她们说的那么好。”见檀羽脸色肃穆,漂女这才收起笑容,“我是你妹的影子啊。本体此时应该在搜寻她阿嫂和阿姊的下落吧。”“英姊真在长安?”檀羽忽地停住脚步,转头对陈庆之道,“陈公子,英姊她们具体在哪?”陈庆之倒是十分配合,回头示意侯午一眼,侯午立即转身而去,想是去询问线人了,不多时即回来对陈庆之耳语几句。陈庆之皱眉道:“昨晚之前还在城东长安大市的一个里坊内,可昨夜突然失去了踪迹。不过檀兄放新,各个要道都有我的人,她们此刻必定还在长安。”京兆尹拓跋子推有些不明所以,问道:“檀公子要找人?那还不简单,我命人贴个告示就是了。”陈庆之知檀羽新情烦乱,新道:“你这京兆尹就别跟着添乱了,这种事只能秘密的来,怎能公开寻找。”口中道:“不必了,我会派人去找的。咱们还是先去调查火灾案要紧。”不多时,众人到了先场。这里地处城西郊,濒临渭河,码头就在左近,少不得商贾云集、行人如织。拓跋子推道:“受灾的张家大院是有名的大户。他家又是独门独户,所以倒只烧了他这一家。”檀羽左右观看四周地理,新想这张家可不得了,在这商业繁华之所还有一处独门独户的大院落,难怪贼人惦记。光凭直觉,他就可以想像这决不是简单的意外失火,必是有人烧了这大院牟取私利。那张家之人也听说有人来查案,赶到了现场来。拓跋子推介绍道:“这位就是张善人。檀公子有什么话可以问他。”檀羽对那张善人一拱手,道:“你确定不是仇家干的?我看你家这么富庶,保不齐平时结下什么冤家呢?”张善人哭诉道:“要说平时不对付的肯定是有几个,可真到过不去要毁我家祖房的,小人想来想去实在是想不出啊。”檀羽道:“那近期有人打你这祖房主意的吗?”张善人犹豫着道:“没有啊。”檀羽看他眼神迷离,知他必有隐瞒,想来他有不足为外人道之秘,心中已有计较,便不再追问,径直走到被火烧过的现场。这地方颇大,长宽皆有数丈,房舍什物早已被烧得干干净净,除了几根熏黑的门梁房柱散落着,地上一片灰烬。唯一还能辨认的,只有这院落原本的房舍结构了。难怪拓跋子推看完现场只能望而兴叹,这哪里还会留下什么蛛丝马迹。檀羽回头问拓跋子推道:“亲历之人都问过了吗?”拓跋子推点头道:“都是按刑狱办案程序走的,该问的人一个都没少。可发现起火时火已烧得旺了,就算人为纵火,也很难被发现,纵火者可以从容地混入救火人群中溜走。”檀羽点头称是,他来的时候就猜到是这样的情况了。看来还得从这现场着手。可这大火什么也没给他留下,这却如何查起啊。檀羽在火堆里仔仔细细搜寻了几圈,没有任何发现,纵火者是不会笨到恰好掉个玉佩什么的在现场。这案子做得干净利落,看来这回要查出真相是难了。檀羽心中仅存的一点信心也荡然无存。第九回锅盔檀羽摇摇头,对拓跋子推道:“现场我已经看过了。且让我回去仔细想想吧。”拓跋子推仍是恭敬有加地道:“檀公子一路辛苦,不如这就到驿馆暂歇吧。”陈庆之抢上前道:“不必了。在下在长安有间房舍,檀兄与我同去,他这几日的安全也由我负责。”又转身对檀羽、漂女道:“对不住二位了。”檀羽知道软禁尚未结束,也并不多言,拉起漂女的手,对陈庆之道:“任凭陈公子安排,只要给我们说几句话的地儿就行。”陈庆之笑道:“那是自然,贤兄妹久未相逢,定有很多心里话要倾诉嘛。”他脸上一阵怪笑,漂女却在旁叫道:“阿兄,我饿了,想去那边吃碗粉。”说着就要走,陈庆之上前拦住她道:“很抱歉,檀小姑,要吃饭只能到我家。”他又看了看后面的木兰,“这位女侠武功超群,侯午、侯未,你们可要小心些。”他身后除了侯氏兄弟,此时又多了几人,想必也是畏惧木兰武功,打算必要时一拥而上。漂女何等聪明,对当下形势已是了然,嘟囔着嘴不再说话,任由檀羽牵着随陈庆之而去。陈庆之想必早已在长安布局了。洛商会议消息传出已有不少时日,此事牵涉重大,他自然是要未雨绸缪,所以在这长安购了房屋为其活动方便。这时他已命人收拾了两间厢房供檀、陶、木兰、漂女四人居住。待鸣蝉收拾好出去,檀羽忙示意木兰紧闭房门,再运动内功倾听周遭动静,直到确认安全,在旁憋了一天的陶贞宝终于忍不住了:“兄长,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这小女分明不是师姊啊,为什么你们却说她是?我和师姊在一起这么多年,连她有几件衣裳都很清楚,就算不看脸也知道她不是师姊的。”木兰笑道:“陶公子,她当然不是主母,她的芳名叫徐漂女,是与高长恭同来的。昨天听主母说,她已猜到徐小姑的身世背景,只是她答应保密,直到徐小姑愿意自己说出来为止。反正主母信任徐小姑是我们忠实的伙伴,她这两天一直代替主母出来抛头露面,这样主母才能隐藏行踪,方便坐镇指挥。”陶贞宝点点头:“原来如此。”檀羽却喜道:“长恭已经回来了?太好了,我之前一直担心林儿身边没有拿主意的人,这下可以放心了。木兰姊赶紧和我把之前的事都说说。”木兰这才将从檀羽到侯家堡的事一一向他诉说,直到昨天那场险情为止。至于她去紫柏山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则是林儿告诉她的。檀羽自责道:“让林儿多次身临险境,我这阿兄真是没用到了极致。”陶贞宝却恨恨地道:“鲍兄长居然是那样的人。鲍小姑好可怜啊。”正此时,木兰忽向窗边低喝道:“什么人?!”只见窗户忽然开了,又迅速被关上,闪进一道人影,伴着一声回应:“小君,是我。”来人正是韩均。檀羽喜道:“二郎,怎么是你?”韩均道:“阿羽你可害苦了我,主母和公主听说你和陶兄到了长安,什么都不顾了一定要来找你,被兰陵好说歹说才劝下来,少不得又只好我冒险来跑一趟了。”说着忙递过来两个油纸包,“主母说,这驴肉灌锅盔可好吃了,专门给你留的,叫我一定要带给你尝尝。”檀羽接过油纸包,里面果然是一个馍馍,包着香糯的驴肉。旁边漂女手撑小脸,叹口气道:“唉,大家都说仙姑平时就是女中豪杰,只有在她阿兄面前才像个小女。今天一看,还真是如此。檀公子这般粗鲁,真是折煞了仙姑一片柔情呢。”檀羽见她表情,真和撒娇的林儿有几分神似,一时竟有些呆了,笑问道:“你叫林儿作仙姑?这倒是有趣得很。”漂女道:“听你们阿兄、阿姊、小弟、小妹的叫,我都浑身不自在,我才不要那样叫呢。”檀羽道:“难道徐小姑在家是独女?”漂女奇道:“你怎么知道?唉,昨天才被仙姑说破,今天又被你看穿,真倒霉。”檀羽轻轻一笑道:“好吧。既然徐小姑不喜欢姊妹之称,那让我想一个特别的称谓。要不就叫你‘影儿’吧,你不是说自己是林儿的影子吗?”漂女也不服输,道:“那我叫你什么呢?要不我叫你檀生吧?”两人说笑着,那边陶贞宝已将驴肉锅盔吃得差不多了,对檀羽道:“兄长赶紧尝尝,味道真好。”檀羽微微一笑,拿起锅盔咬了一口,陶贞宝问道:“怎么样?”檀羽道:“外焦里嫩,的确不错……等一下!”众人见他脸色一变,忙问:“怎么了?馍有问题吗?”檀羽眼珠飞快地转动着,半晌方喜动笑颜,道:“我想到查案的办法了。”众人这才释然,漂女嗔道:“檀生你能不这么粗鲁吗?吓死大家了,还以为你要中毒而亡了呢。”她倒是口不择言,檀羽忙赔笑道:“嘿嘿,抱歉抱歉,因为一时兴奋让大家受惊了。”当晚,檀羽故技重施,让陈庆之请了个木匠来,按他的吩咐,连夜赶制了两个房屋的模型。次日一早,檀羽换上一身皂色轻衣,领着众人往现场去。漂女是个极称职的替身,紧紧挽着檀羽的手臂,像极了小鸟依人的小妹。檀羽要在现场破案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多人天还没亮就过来了。此时围观人群已是人山人海,都翘首盼着这毫无头绪的奇案究竟如何来破。拓跋子推已带了一干主簿、参军等候在现场,见檀羽来,拓跋子推上前迎道:“听说檀公子已经知道真相了?”檀羽道:“说知道真相还为时尚早。不过我已经有办法知道这火究竟是天灾还是人祸。”“愿闻其详。”檀羽有意让州民们都能听到,清清嗓子朗声道:“如果是天灾,无非两种,或遭雷击,或家中失火。火灾发生当时并无闪电,前一种排除。而家中失火无非是桌上的油灯翻倒、神龛上的长明灯倒落、灶台火势引燃柴草这几种情况。反之,若是人为纵火,则多是引燃蚊帐布缦,甚至泼洒油、酒等易燃之物让火势迅速蔓延。我说得没错吧?”拓跋子推道:“的确如此。”檀羽道:“这两者最大的区别,在于前者缓而后者急。前者多是先引燃木桌、木床等物,再蔓延至地面,最后屋倒房塌。而后者火势来得凶猛,往往是自上而下燃烧。我昨夜让木匠做了两个房屋的模型,大家请看。”这时众人才发现地上摆着两个尺余见方的小木屋。檀羽道:“这里面一个塞满了浸油的干草,以对应快速燃烧的情况,另一个则放了许多石炭,让其缓慢燃烧。下面我就将二者点燃,看看会发生什么。”说着,陈庆之取了火折子将二者点燃,火便一急一缓燃烧起来,直至火势燃尽。檀羽指着两个烧成灰烬的模型,道:“大家是否觉得两个表面看上去似乎没什么区别?”人群中不少人被他感染,情不自禁地点头。檀羽微微一笑,道:“再仔细看!”他从干草一侧的火堆中捡出一根烧成黑炭的房梁,轻轻一掰,只听一声脆响,那房梁应声而断,露出里面的木头,竟还是黄白相间,并没有完全被烧成黑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