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4月1日第五卷未了当年第一回傲气林儿小声道:“高长恭倒罢了,已经是阿兄的弟子。可那陈庆之和侯家堡,分明就是我们现下最大的敌人。”檀羽无奈一笑,“真正是天意弄人,我打定了主意要好生对付侯家堡,结果其人竟将是我未来的伙伴。侯家堡做了那么多不为人知的勾当,却要我们如何与他为友。”檀羽此时的感受,恐怕只林儿一人能够理解。当初高长恭入队时,林儿也是百般的不解。檀羽念及此处,不自禁地便将林儿揽在了怀里。林儿知他心情混乱,也就任由他搂着,不时用小手在他胸膛上轻轻一拍,小声道:“阿兄,别多想了。不论如何,你还有林儿,还有阿嫂,还有寻阳姊,还有这么多和你站在一起的人啊。”如若平素的一男一女这样恣意的亲昵,定会被旁人误解。好在羽、林二人的身份是一母同胞,如何亲密都不为过,别人只道兄妹情深,分别这些时日好生亲近一下也是应该的。许久,两人方才分开,林儿提醒道:“先见见你的老友吧?”说着便把木兰引了上来。檀羽拍拍脑袋,忙道:“是啊,我的错我的错,都被这陈庆之弄晕了。”便对木兰温言道:“我的含光女侠,多年不见,越发的英姿飒爽了。”木兰嗔道:“阿羽,你可好,一个人就这样跑了,可把这些姊妹们担心得了不得。”檀羽脸一红:“哪有啊,亏得木兰阿姊及时赶到,照料大家周详,等回了城里,还得好好谢你呢。”木兰道:“这话我不爱听。咱们虽未结义,却胜似亲姊弟,现在你倒这般见外,是跟兰英那小女、还是寻阳那公主学的啊。”檀羽微微一笑,只点头不再说话。林儿笑道:“木兰阿姊以后得习惯,我阿兄就这样。”说着冲檀羽做了个鬼脸,续道:“好了,咱们还是先办正事吧,麻烦木兰阿姊立刻回迎仙阁,把这里的情况告诉阿嫂她们,免得她们担心。”木兰正颜回了声“是,主母”,转身而去。檀羽见状,取笑起林儿来:“我都听陶贤弟说了。‘主母’,这称呼很霸气啊,和夫子取得十分贴切。”林儿喊冤道:“还不是你,丢下一堆烂摊子给我这弱不禁风的小女子。你要答应我,以后再不能这样了。”檀羽道:“正因为有林儿在,我才可以放心地把她们都交给你的嘛。”林儿听他这话,嘟起了嘴。檀羽笑道:“好啦,咱们走吧,别让大坞主等急了。”林儿道:“你要边走边给我讲这段时间的经历,一个字也不许落。”檀羽道:“是,主母。”引得林儿又是一阵埋怨。原来,那天檀羽和寻阳在客栈中遭遇盗寇,檀羽留下三张纸条便挺身而出,独自来到前堂与一帮盗寇舌战。当时领头的,正是后来被木兰擒获的吐谷浑坞的三坞主,名唤作慕利延。檀羽走进前堂时,慕利延正对着掌柜的大呼小叫,见檀羽出来,竟有些诧异,“哟,头一次见人自己走出来的。小子,你胆儿挺大呀。”檀羽拉了张胡凳过来,一抖前襟,缓缓坐了下去,方才说道:“横竖都是个死,何苦做个缩头鬼。”慕利延惊讶更甚,说道:“这小子有点意思,对三郎的脾气。来,给三郎说点好话,今儿就不杀你了。”谁知檀羽却不买账,高翘着腿并不理他。慕利延是个有心机的人,见他如此,心念一动,对手下人道:“这小子一个人跑出来,定是为了让自家妇人藏起来。你们几个到后院去搜搜看。”他一边说,一边斜眼看着檀羽,果见檀羽长长地叹了口气,说道:“我只道诸位是义侠,不想白放着一个男人在此,却去欺负女人。唉!”慕利延道:“哈哈,不拿这话激你,你小子岂肯就范。也罢,既然都这么说了,兄弟们,陪他玩几招便是。”他一说完,几个手下就抽出刀来,欲上前与檀羽过招。谁知檀羽仍坐在胡凳上纹丝不动,只是口中说道:“打架动武,岂是读书人的所为。”慕利延道:“哦?听这口气你这读书人必有惊天动地之才了?想必你会奇门遁甲、杀人无形?”“不会。”“那么行军布阵、纵横千里?”“不会。”“不然运筹帷幄、算无遗策?”“不会。”慕利延大笑道:“原来是个百无一用的书生。看你桀骜不驯的样子,我还以为有什么真本领呢。”檀羽道:“真本领没有,只是我若一开口,必叫尔等心服口服。不过我怕吓着你们,故而只好闭口不语。”慕利延一下来了兴趣,道:“这口气倒不小。也罢,三郎就坐在这儿,看你今天如何用一张嘴让我心服口服。”他边说,手下人边起哄,都嘲笑檀羽真是不知死活。檀羽通过掌柜家的介绍和刚才一番话,早已看清楚这帮盗寇绝不仅仅是简单无谋的氐羌蛮夷,他们有很远的志向,只是他们现在遇到了某些困难,需要智士为其出谋划策。心中思量一定,檀羽已是成竹在胸。他道:“这位首领想来也当知道些我汉家的历史。当初秦朝末年,楚汉争雄。楚王项羽手下那是兵多将广,而我先汉高祖刘邦凭草莽起家,实力远不可及。当时二人约定,谁先打进咸阳,谁就可称王。项羽凭万夫不当之勇,一路摧城拔寨、所向披靡。而刘邦呢,只用一个郦生,便说降陈留,令西路诸将望风而降。可见,一张巧舌便可胜千万雄兵也。”他一边说一边观察那慕利延的表情变化,见他似有所动,续道:“我观这位首领也是胸中有大志之人,只是当年迫不得已才来到这陇西群山之中。这慕容鲜卑的吐谷浑部,当年也是一支骁勇的善战之师。然而时势所迫,未能与其它慕容部一道逐鹿中原,却辗转来到了这里。试问,英雄在世,难道就要凭着打家劫舍以至终老山野吗?显然不是。要想成就大事,必学刘邦招各路贤士帐中听用,而你们,也正是在寻找这样一位贤人,我没说错吧?”他一说完,众盗寇立时紧张起来,笑容也为之收敛。慕利延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阁下之言,一语中的。我们这次下山,正是希望延请几位足智多谋之士上山做我们的军师。”檀羽心中一喜,果然被自己言中,脸上却不露分毫,“恕我直言,这天底下哪有你们这样来请军师的,有也被你们吓跑了。你们可听过蜀汉先主刘备三顾茅庐的故事?更何况,天底下的读书人,胸中都有那么一股子傲气,宁可断头,也不能折了气节,岂是凭你武力恫吓就能得逞的。”慕利延迭声道:“是是是,先生你不就是这样的嘛。你这一席话,果然令在下心服口服,佩服之至啊。”檀羽心中一阵失笑,这匪首还真是好糊弄,见他刚才还耀武扬威,转眼就喜开笑颜了。那慕利延沉吟片刻,又道:“在下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先生你是否愿意屈尊到我们坞堡中,为我们出谋划策?我愿让出三坞主给先生。”他一说完,手下人就炸了锅:“三爷,你怎么能把位子让给这小子呢?”慕利延道:“兄弟们,这位先生胆识过人,又能说会辩,这不正是大坞主和我所需要的贤人吗?你们不要再劝了,我已拿定主意,等回去禀明兄长,我就让出这个位子。”檀羽听他这话,知道自己潜伏的计划已然成功,便道:“三坞主何须如此。既蒙三坞主鼎力相邀,小生少不得只好走一遭了。乡野散人,首领之位于我实无什么用处,如果三坞主真有心,不如放了后院的人吧,他们都是些无辜的客商。”慕利延忙道:“那是那是,有幸得先生相助,真真是如虎添翼啊。我这就令兄弟们撤走。先生请这就随我走吧?”檀羽道:“那就劳烦三坞主带路了。”檀羽讲到这里,林儿忽道:“哎呀,原来当时阿兄是被请上山去的啊。那掌柜却说你是被带走的,害我不知偷偷掉了多少眼泪。”檀羽笑道:“那掌柜想必从没见过我这样的,一时吓到了吧。害你们为我担心,我也一直很难过的,在坞堡中我没有一日不想着你们呢。”林儿道:“好啦,阿兄总是这么认真又肉麻,你还是接着讲吧。”第二回豢养羽、林二人沿着狭窄的山道往坞堡中走,后面跟着一个陶贞宝。林儿道:“阿兄,你第一次被请来的时候,也是从这条路上走的吗?”檀羽道:“是啊。这龙头山地势高峻,吐谷浑坞堡就设在其林深隐密之处。陶贤弟,你第一次来的时候有没有晕头转向啊?”他最后一句是问陶贞宝的,陶贞宝闻言笑着点点头。林儿道:“对了,还没有问师弟你是靠着什么混入这山中的呢?总不会也被请来当军师吧?”陶贞宝摸摸脑袋道:“我可没兄长那本事。我就站出来和三坞主说,我兄长檀羽上次在这里失踪了,我是来寻我兄长的,然后我就被带到这里来了。”林儿赞道:“没想到师弟你也有一手嘛。”陶贞宝被夸得脸红了半天。檀羽又道:“那天我刚一上山就直接被带到了吐谷浑坞堡。后来才知道,这坞堡中一共有三股势力。坞堡最早本是以阿才为首的一个羌人部落,他们世居于此,以农牧为生,靠着将山中各种蘑菇菌草采来卖到汉中等地换些日用,虽与汉人偶尔也会发生冲突,但日子总算还能过得去。直到西凉大乱发生时,一支吐谷浑部从河西被迫迁移至此,也在这龙头山上活动。由于和羌人部落离得很近,少不得双方便有许多冲突。后来吐谷浑首领慕利延和阿才达成协议,由阿才做大坞主,自己做二坞主,两家联合,把这山区中的富户都赶了出去,占了他们的地,也就成了这一代的霸主。”林儿道:“这样啊,那慕利延后来又怎么成了三坞主了?”檀羽道:“林儿别急,听我慢慢讲。那慕利延虽是鲜卑人,但受汉人影响甚深。早些年还在河西时,曾到麦积山上当过画壁画的僧人,自然也学了不少武艺,据说在麦积山门人中,他算得上身手了得的。后来回到吐谷浑,他很自然地就成了其部的领袖。此人可非一介武夫,他是极有眼光的一个人。当时来到陇西后,多年一直与羌族不和,所以多有主张要占领羌人的坞堡作为据点。慕利延却审时度势,认为他们主要的敌人应当是凉州的诸路豪强,而羌人一向以来也深受其害,两家正好同仇敌忾、联合起来共同抗敌,这才促成了双方的联盟。”“直到西凉大乱快要结束的时候,陇西忽然来了一支乱军,为首的名叫慕聩。这支队伍的主要人马都是麦积山下来的。这个慕聩不知从哪里得知慕利延在这一代占山为王,就派人与他取得了联系。说起来,那慕聩本也是鲜卑人,与慕利延是同族。只不过鲜卑吐谷浑各部早已自立山头,双方并无瓜葛,所以一开始慕利延并没有理会慕聩。不过在那之后,怪事就接连发生了。”“首先就是征讨吐谷浑的仇池军突然多了起来,而且这些仇池军并不去进攻那些到处流窜的慕聩人马,专往这龙头山跑,令坞堡是疲于应付。更奇怪的是,慕聩的人马却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多,而且四处出击,像上邽及周围县乡的许多富户都被他们打得不是家破人亡就是远走他乡。”林儿听到这里,不自禁地插嘴道:“竟有这等事!这种祸害一方的盗寇,国主竟然不管?”檀羽道:“其实,若不是进了坞堡,恐怕我们永远也不可能知道事情的真相。仇池军当然是两路都派了人马出战。可是只有慕利延他们亲身经历了才知道,仇池军真正有战力的军队,全都派到了龙头山这边,而慕聩那边的,不过是做做样子而已。”“慕利延这时才明白,想必慕聩是和仇池人相互勾结上了。他想起当年慕聩曾派人来与他们联络过,于是派出使者去和慕聩重提结盟之事。此时的慕聩,可不似当年刚逃到陇西时的无助,慕利延也明白,不给他好处,他是决计不会同意的。所以慕利延才主动让出二坞主的位子给慕聩。而慕聩则看中了坞堡可以作为一个固定的据点,就这样,吐谷浑坞堡就成了西凉乱军的一个重要营地。”林儿长吁一声道:“原来是这样。”后面陶贞宝补充道:“外面的人,好比像鲍兄长,他们只知道有西凉乱军,几乎没人清楚大坞主和三坞主的故事,也正是因为他们都长期受到慕聩的荼毒,所以会痛恨坞堡。”林儿忽有所悟道:“这么说来,阿姊那天用‘贼喊捉贼贼无常’来敲山震虎试探陈庆之,其实是猜对了,侯家堡才是真正的‘贼’!”檀羽长叹一声道:“不错,我一开始也是很奇怪,为什么慕聩这个乱军,从一支四处投靠的残兵败将,突然就和仇池军有了勾结。直到那天陶贤弟上山,把你们调查到的情况和我一说,一切的秘团就解开了。十年前,当时的侯家堡还只是一个普通的富户,西凉大乱让他们萌生了乱中求利的想法。一个偶然的机会,他们遇到了穷途末路的慕聩,两下一拍即合,便制定了这样一个可怕的计划。侯家堡凭借自已的钱财,豢养慕聩的人马,而慕聩则充当侯家堡的打手,四处攻击异已、圈占土地。同时,他们很可能还收买了仇池国主,使其对此事睁一眼闭一眼。就这样,经过这么多年的经营,侯家才成了仇池的土皇帝,可以把大魏派遣来的县官都毫不放在眼里。”林儿道:“我还有一点不明白,既然是这样,为什么主公一到任,国主就主动发出命令,要求他征讨吐谷浑呢?”檀羽道:“这正是他们用新歹毒之处。林儿你想,咱们这位主公在遇到我们之前,是个什么样的官?”林儿略一思索,便立时明白了:“竟然是这样!的确,国主正是急需一个像主公这样懦弱的官,这样他可以把征讨的戏做足,最后失败的责任也不在他的身上。加之主公的祖上是羌人,一旦失败,就更加百口难辩。”檀羽道:“没错!而且更歹毒的是,他们可以利用这一次征讨的机会,吸引外地客商来做他们的猎物。林儿你的南朝师父不就是其中之一吗。洛阳的刘宝他们,若不是见多识广,恐怕也已被拉进这个陷阱了。”林儿恨恨地道:“太可怕了,那个陈庆之,我一开始还为他叫好呢,没想到竟这般阴险。”檀羽沉吟片刻,续道:“我先在认为,我们看到的还只不过冰山一角,这可能还是一个更大的棋局,也许连陈庆之和侯家堡也不过是这个局中的棋子而已。”林儿想了想,说道:“是啊。我们在调查中还发先了好多奇怪的事呢。这里面的关系我早就被弄糊涂了。”说着,她将陶贞宝走后发生的事给檀羽讲了。檀羽听完,深深皱起了眉头:“匡正乱局,这乱局也实在未免太乱了些。”第三回山头林儿道:“阿兄,你再和我说说,三坞主被我们擒获之后都发生了什么吧?为什么大坞主会和你歃血为盟呢?”檀羽道:“其实慕聩一到堡中,慕利延就开始调查他发迹的原因。不过慕聩做事小新谨慎,并没有露出什么马脚。无奈之下,慕利延只好也带着人马四处出击,一来可以找更多的闲人入伙,二来则是监视慕聩。所以当时在古风台村,陈庆之知道是慕利延来了,就主动躲开他。这才有了我在古风台与三坞主见面的一幕。”发··新··地··址“那天一上山,慕利延就将我引荐给了阿才首领,从言谈中我很快得知了他们与二坞主慕聩的矛盾。其实阿才和慕利延都在此地生活日久,因穷困所迫才干上这勾当,他们并不愿意成天提着脑袋去杀人越货。所以从慕聩一上山,新旧人马就存在分歧。阿才首领当时正苦于此事,一见到我,自然就要询问对策。我就对他说:‘二坞主的事如何解决,就要看大坞主你希望这坞堡变成什么样子了。’阿才说:‘我当然是希望坞堡能恢复往日的安宁,还请军师教我。’我见他态度真诚,对他说道:‘所谓请神容易送神难。大坞主想要恢复安宁,恐怕必须要快刀斩乱麻才行。’可大坞主当时颇为犹豫,我也明白他是担心慕聩人多势众,实际上,我那话有一半是对在旁的慕利延和很有可能听到这话的慕聩说的。”“慕聩也不是省油的灯,果不其然,他在大坞主身边安插的眼线,将我这番话报告了他。那时慕聩还在山外,听到这消息立刻就赶了回来,当着阿才的面说我妖言惑众,必欲除之而后快。但说起来我毕竟是慕利延的人,他这样做实在是驳了这位三坞主的面子,双方的梁子也就这样结下了。”他说得这样轻描淡写,但当时的凶险林儿自然能想象到,于是说道:“阿兄,你可真是唯恐天下不乱呢。那时三坞主必定是力保于你吧,你就不怕他保不住?”檀羽笑道:“这坞堡毕竟还是三坞主的地盘,慕聩虽然人多势众,还是要顾及这一点的。”檀羽续道:“后来的事,我想你也能猜到了。慕利延被抓获的消息一传回来,坞内就沸腾了。慕利延的手下冲到慕聩的驻地要人,结果跟慕聩的人几句话不对,双方就打了起来。慕聩的人大都身怀武艺,且战斗频繁,岂是一群乡民所能敌的。这一打起来慕利延的人立刻损失惨重。阿才首领情急之下就想到了我,连忙请我过去商量对策。我这时才亮出我的身份,并告诉阿才,三坞主是我的人抓的。”林儿奇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阿兄,你是怎么知道三坞主是被我们抓的啊?”檀羽笑道:“我虽不懂武艺,但也知道慕利延的本事远近闻名,能抓住他的人一定是武艺高强者。所以很自然就想到了韩均夫妇。说起来真的是多亏了你们这擒贼擒王的计策啊,让我省了很多麻烦。”林儿瘪着嘴邀功道:“阿兄这么看不起林儿呀。虽然是误打误撞,但这临危受命、带兵出征的首功也是我的吧?”檀羽看着她的表情,哈哈大笑起来,说道:“我可是在夸小林儿呢,能用行医的道理带兵打仗,真是了不起呢。以后我们林儿的檀家军一定能扬名海内的。”他说得兴奋,林儿却惊诧无比:“我那番行医的话只对阿姊她们讲过,阿兄是如何知道的?难道我们被偷听了?”檀羽道:“是啊,所谓隔墙有耳,真真不是虚言。我在紫柏山上就被偷听过一次,差点害了性命,这次也是如此,以后我们说话可得万分小心才是。”林儿不禁后背直冒冷汗,说道:“看来我们在迎仙阁中的一举一动都是被人监视着的。”檀羽道:“迎仙阁是坞堡的桥头,怎可能当中没有坞堡的人。那个接待你们的张甲就是阿才的亲信,你们在阁中的活动,他全部都记录在案,并且报知阿才。所以,对于你们抓走三坞主的事,阿才其实也有所怀疑。不过好在林儿很机警,自始至终都没有让乡勇们露过面,而你的行动又十分诡异,所以他们才没有贸然对你们采取行动。”林儿道:“这还得感谢韩均,若不是他往返报信和那来去无影的轻身功夫,恐怕乡勇们早就暴露了。那阿才既然怀疑,总应该做点什么吧,怎么完全不来阻止我们?”檀羽道:“阿才首领能成为一方的霸主,又岂是平平之辈。他这样放任你们,自然是想通过你们的手,来除掉二坞主。可他没有想到的是,机缘巧合,你们最后抓走的却是三坞主。”“那天我把身份亮明以后,阿才就把迎仙阁中的报告给我看,问我这事是不是你们干的。我当时也吓了一跳,忙叫阿才一定要保证你们的安全,否则三坞主就回不来了。阿才无奈,这才立即飞鸽传书通知迎仙阁要保护你们。”林儿恍然道:“原来是这样,难怪那个张甲如此用心保护我们周全。”檀羽轻轻一笑,续道:“后来我又对阿才说:‘既然事情都清楚了,今天我们就把话说开吧。我的人抓三坞主绝无恶意,我只需去一封信,相信他们会立即将三坞主毫发无伤地送回来。可是大坞主,那样做似乎就辜负了这样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阿才自然是听懂了我的意思,问我道:‘也罢,如果真要和二坞主翻脸,军师有必胜的把握吗?’他这样一问,我就知道大事已成,于是说道:‘二坞主的人武艺远在大坞主和三坞主的人之上,硬拼恐怕不是对手。不过俗语道‘强龙敌不过地头蛇’,咱们这龙头山绵延千里、山路崎岖。本地人从小生活于此,走起山路如履平地。可外面的人初来这里,往那些狭长的栈道上一站,立刻就找不到北了。大坞主不妨利用这点优势,将二坞主的人引到山中,再逐个击破,方可获胜。’阿才听了我的计策,连声称妙,这才命手下的人且打且退,将二坞主的人引出坞堡,进到深山之中。二坞主的人武艺虽高,然而在这山道上,有力也使不出来,大坞主这边就可以形成局部的优势。不出一日,二坞主的人马就全部成擒了。”“这时候,大坞主又对我说:‘檀公子,如今二坞主已然在我的掌握,不知接下来该当如何?相信他的后台一定不会罢休的。’我也知道他一定会有这样的担心,这才对他说:‘大坞主,其实当我的人抓住三坞主的时候,我们就在一条船上了。我们的敌人是在这仇池横霸一方的人,想要能平安度过这一劫,唯一的办法就是我们联手,只有那样才能共抗强敌。’阿才听我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也自然是答应的。于是我趁着他心动之时,就建议双方歃血为盟,两家以后永久和睦。后来的事林儿就都知道了。”第四回邀舞檀羽这故事讲了很长时间,可绵长的山路却似乎仍然没有尽头。林儿喘了口气,叫道:“怎么还没到啊!”檀羽笑道:“快了,再有半个时辰就到了。”林儿张大了嘴,道:“啊!走了这么久,还有半个时辰,怎么这么远啊?坞堡的人天天就走这么远的路去打劫?”檀羽道:“这就是山里人的生活啊,他们每天一边走路,一边聊天,才形成了乐观开朗的天性。”三人就这样走着,檀羽忽然手指前方的一座平顶山,对林儿道:“坞堡就在那座山顶上,爬上去就到了。”林儿仰头看了一下高耸入云的山峰,睁大了眼睛奇道:“这悬崖峭壁的,咱们怎么爬啊?”檀羽指了指山壁上弯弯曲曲类似同穴的山道,说道:“沿着这条山路上去。”林儿望着那悬崖边的山道,完全惊呆了。也不知这是亘古以来,山民们用了多少代人,才凿出这样一条栈道,让人不能不为之动容。又走了约有半个时辰,三人总算爬到了山顶,都已累得满头大汗。林儿这才见到了吐谷浑坞堡。坞堡并不大,也很简朴,此时在坞堡外已经堆起了一堆干柴,看样子是要开一个篝火宴会。檀羽道:“羌人的宴会往往都是围着一团篝火载歌载舞。林儿,今晚你要好好快乐一下哦。可惜你没带琴,否则还可以为大家演奏一曲呢。”阿才见檀羽三人终于到来,过来拉檀羽到主位坐下,旁边慕利延与林儿等也纷纷落座。阿才道:“檀军师,这位女公子便是令妹吧?刚才听三弟介绍,这位公子一张口便破解了他的金刚剑。看来檀军师一家都是人才超群啊。”檀羽道:“大坞主过誉了。舍妹天性贪玩,大坞主不要见笑才是。”阿才道:“那正好啊。来,把篝火点起来。檀小姑今晚可以尽情地玩,和我们羌人的小子共舞。不知道小姑有没有兴趣?”林儿道:“好是好。不过为什么一定要和男子跳?我要和羌人姊妹们一起跳。”阿才大笑道:“没问题。仙姬,就由你来陪檀小姑跳我们羌人之舞。”话音刚落,一个少女走了过来。只见她肤色略黑,却显出一股健康的活力,脸型娇小,身材却很丰满,迎面就如夏夜的凉风般扑面吹过,让人心熊舒畅。仙姬走到阿才身旁,答了声:“是,阿爹。”原来她是阿才之女。林儿见状,感觉自己在此处受到了格外的礼遇。
这时天也渐渐暗了下来。下人将食物一一奉上。篝火前,一群少男少女跟着一位善舞的老者正翩翩地舞蹈。仙姬也过来拉着林儿加入到人群当中欢快地跳起来。那仙姬显然是羌人中最善跳舞的。众人舞了一阵,就都停下来,围着篝火看仙姬一个人的表演。仙姬想必平日里也习惯了这样的追捧,加之今天来了尊贵的客人,跳起来也就格外地有兴致。她舞了一阵,到兴头上,就一路舞到了桌席旁边。众人知她是要寻找一名男舞伴,不由得纷纷起哄。只见她婀娜的身姿,最终停在了陶贞宝的身前,一弯腰,便向陶贞宝邀舞。场中的目光一下全集中到了陶贞宝身上。陶贞宝何时享受过这样的荣光,不禁有些手足无措。林儿顺着众人起哄的声音喊道:“师弟,愣着干什么,也出来跳一段吧。”陶贞宝摸摸后脑,却没有答应仙姬的邀舞,而是走到乐师队中,借了一支羌笛在手,对仙姬扬了一扬,示意她由自己吹乐,她来跳舞。仙姬开始还以为陶贞宝拒绝她,却没想到他还有伴乐这本事,不禁格外地兴奋,回到篝火旁又翩翩地舞了起来。陶贞宝箫笛均很擅长,这三孔的羌笛虽是第一次吹,偶尔会有走音,但总算还是能吹出一番韵律。加之此时不用再有任务,心情十分愉悦,原来幽怨的羌笛,竟被他吹出了一丝喜悦的味道。仙姬在这幸福的乐声中,越舞越兴奋,竟来到了陶贞宝身边,把他当成篝火绕着他欢快地舞着。阿才也十分高兴,对檀羽道:“檀军师,看来仙姬对陶公子很有好感啊,哈哈。”檀羽却有些尴尬,支吾道:“这个……”阿才见他迟疑,问道:“檀军师为何如此表情?莫非觉得仙姬与陶公子不合适?”檀羽道:“不是不是,只是……算了,这事还是由陶贤弟自己决定吧。”阿才笑道:“嗯,我们羌人的男女都是自由地相恋,没你们中原人那么多规矩。就让他们自己去玩吧,咱们接着饮酒。”说着又举起一大碗酒一饮而尽。众人就这样吃喝、舞蹈,直至篝火燃尽时,月已中天。阿才拉着檀羽和慕利延进了他的大帐去密谈。这边仙姬似乎还没尽兴,走到陶贞宝身旁,说道:“陶家兄长,你的笛子吹得真好,你以前吹过我们的羌笛吗?”陶贞宝害羞道:“别说吹,见也没见过,只是在我们汉人的诗歌中读到过。羌笛一般都是战场上的英雄们吹的,我这个读书人吹来,实在是有些不伦不类呢。”仙姬道:“才不呢,我觉得比他们乐师还吹得好。陶家兄长,要不你再给我吹一曲吧?”陶贞宝没想到她提这要求,忙道:“于公主,夜已深了,我看你还是早些回帐安寝吧?”仙姬却是全无睡意,赖着他道:“我还不想睡,想听陶家兄长的笛子。”陶贞宝左右为难起来,又不好过分拒绝她的要求,又不能和她纠缠太久,一时没了主意。他四下一望,发现林儿正坐在一个山包上看着他们,忙向她使眼色,让她来救自己。谁知林儿像没看见似的,把眼光移向空中。陶贞宝无奈,只得对仙姬说道:“我师姊刚刚找我有点事,于公主请等我一下。”仙姬道:“好啊,我就坐在这里等你。”陶贞宝一阵风似的就跑到了林儿身边。林儿见他过来,奇道:“咦?怎么跑我这来了,不陪你的仙姬?”陶贞宝喊冤道:“师姊,说笑可不是这个时候。你快教我个法摆脱这于公主吧?”林儿道:“奇怪了,你怎么叫她‘公主’?对她有心意?也是,这仙姬长得又可爱,舞又跳得好,对你又一片痴情……”她还没说完,陶贞宝怒道:“师姊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明知道我心里已经有鲍小姑了,还说这种话!那于仙姬本是西域的于阗国公主,西凉之乱中于阗国被吐谷浑攻袭,她流落到了陇西,方被大坞主收作义女。叫她‘于公主’本没有错啊。”林儿没想到一向温顺的陶贞宝竟然会生气,不怒反笑道:“好啦,我是试试看这段时间来你对阿姊有没有变心。还不错,阿姊听到这话肯定开心死了。好吧,这位于公主,还是师姊出马替你摆平吧。”说着,径直走到仙姬身边。第五回密约大帐中,阿才、慕利延、檀羽三人,正在为将来之事商讨对策。阿才先道:“二坞主和他的几个亲信,都按你说的押在了后帐中,其他士卒我让人正看着。檀军师觉得我们应当如何处置二坞主?”檀羽点点头,他之前已经试探过慕聩等人,那慕聩的手下,多是各地的贫苦农民,迫于生计才跟了慕聩,只要晓之以理,想来将其收服也非难事。于是他道:“二坞主手下的兵,原本也是这些年各地大乱后出现的失地农民,我想不如请大坞主出面,告诉他们愿意留下的,就继续在坞内听令,不愿再打仗的,也可以将周围闲余的土地分给他们耕种,若是不愿留下,那就放他们走吧。至于二坞主他们几个,我的意思,不如先关他几日,待兵卒散去,也就放他们离开便是,不必赶尽杀绝。”他一说完,慕利延忙道:“这……二坞主武艺高强,又与仇池军勾结,放他出去,岂非放虎归山吗?”檀羽却气定神闲地道:“三坞主尽可放心,待明日天明,我就去见二坞主。相信凭我这三寸不烂之舌,定能让二坞主从此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阿才笑道:“有檀军师的辩才,我们自然是可以放心了。”慕利延似乎还有疑惑,檀羽问道:“我料三坞主一定在想,二坞主在坞中,至少可保坞堡无虞,若放走他们,难免不会走漏风声,到时仇池人再派大军来战,则坞堡再无宁日。”此言立刻让慕利延和阿才不住地点头。檀羽笑道:“请二位坞主仔细想想,我们坞堡虽有天险可守,但如若不是靠着将山中珍宝拿到汉中去卖,换来粮食衣物,仅凭山中土地的微薄收入,如何能养活这些许人口?因此,仇池若真想动手,断了这条生路即可,完全不需安插内应这种伎俩啊。”慕利延道:“是啊,正如军师所言,我也一直很纳闷,上邽县一说起征讨就开始招募乡勇,却从来没想过断我们的粮道,难道就没个明事的人给县令出这妙招吗?”檀羽闻言,不禁在心中一笑,招募乡勇还是自己给苻达出的主意呢。不过,他并不是没想到断粮道这个办法,可一旦这么做,羌人普通百姓也要跟着遭殃,这与他在轩辕庙和苻达定下的治羌方略大相径庭,所以他才决定以不扰民为上。不过仇池国主可未必是这个心思,檀羽道:“所以我想,国主和侯家堡是想留下坞堡另做他用的,他并不想将坞堡毁于一旦。派二坞主到坞堡,正是为了摸清坞堡虚实,并通过不断的渗透达到控制坞堡的目的。”阿才奇道:“这就怪了,我们这个坞堡,即使在吐谷浑各部中,也只是个极不起眼的小部落。要钱没钱、要地没地、要人没人,他们控制我们有什么用呢?”“但你们有‘名’啊。”“名?”“是的,你们有寇名。正因为你们被认定为贼寇,才会有征讨的事情啊。二坞主到处打家劫舍,不就是在不断地加强这个‘名’吗?”阿才这才恍然大悟:“哦!我明白了,这叫以战养战。若不是有我们的存在,仇池国就没有征讨的名义,也就不敢轻动兵戈。毕竟,仇池国夹在南北两朝之间,轻动刀兵只会落下不义的口实,很容易遭到两大国的征伐。而利用征讨盗寇的名义,就可以养兵自重,以待将来之变。没想到我们倒成了这些人实现野心的工具,唉!”说完,将拳头重重地击在桌上。檀羽突然闭上双眼,低头沉思起来,口中喃喃说道:“如果真的只是这样,倒还好了。”慕利延道:“难道他们的目的还不仅仅于此?”檀羽睁开眼来,缓缓地道:“有些事情,以盗寇的名义做起来,恐怕比官还要好吧。”他一句话似乎点出了一个很大的秘密,让阿才和慕利延都忍不住想知道他接下来要说的,谁知檀羽却转了话头,道:“先不去管他们的目的了,我说这些话是想告诉二位坞主,要想保住坞堡,就只有一个办法。”“什么办法?”另两人不约而同地道。檀羽道:“当然是跟他们合作了。”他此言一出,阿才立刻大声回道:“这是什么办法?我之所以关了二坞主,就是不想和他一起同流合污,与他们合作,那和二坞主又有什么区别了?”檀羽道:“大坞主别急。我让你们取代二坞主,不过是做一场戏而已,乃是一时的变通之策。”檀羽说完,阿才还没完全明白,倒是慕利延先反应过来:“我明白军师的意思,就是我们假意当仇池国主的走狗,其实什么事情都不做。但国主和侯家堡也不是傻子,我们是不是有诚意,他们很容易就能知道。何况按江湖上的规矩,要想入伙,总要先交投名状,我们到哪去拿这投名状呢?”檀羽听他一说,心中不禁一凛。这慕利延的心思真与常人不同,他不是首先想到其中的困难,却想到了投名状的事,看来他骨子里本就有一股子匪气,不似阿才那样厚道,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啊。想到这里,檀羽心里不由得对这慕利延多了分留意。此时他道:“三坞主倒是想得周全,只是这侯家堡是什么规矩,我也没有什么见解。只好先请三坞主走一趟,看他那里有什么要求再说。”慕利延点点头,道声“也只好如此。”刚说完,却又狐疑起来:“去侯家堡倒不是难事。只是恕我小人之心,檀军师为何要如此用心地帮我们?”檀羽见他如此怀疑,便解释道:“三坞主应该明白,我家主公不仅仅只是上邽小小的县令,更是大魏皇帝派来仇池为官的钦差。他不光是仇池的一个官,更是大魏派来监督仇池国主的使臣。那仇池国主杨难当虽名义上对我大魏皇帝称臣,接受我皇委派的官吏,然而背地里却做了这么多狼心狗肺之事。如今我们只要拿到可靠证据,立即就会上报朝廷、直达天听。所以,檀某这才希望两位坞主能依计行事,这样不仅可保坞堡无事,同时也能在关键时刻给我提供一些重要的帮助。”慕利延听到这里,方才放下了戒心,说道:“抱歉军师,是我管中窥豹、见识短浅了。既然这样,我们就按你说的办。”檀羽起身抱拳道:“那就有劳二位坞主了。”阿才慕利延也起身作礼道:“只管放心。”三人商量已定,檀羽这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告别阿才走出大帐。林儿刚才说破了嘴皮,才总算把于仙姬劝回去睡觉。这时见檀羽出来,林儿迎上去道:“阿兄,山里的天空好美啊。”檀羽这时可没心情欣赏夜景,说道:“林儿,我好累,咱们回帐中休息吧?明天还要下山去呢。”林儿调皮一笑道:“好,知道阿兄想阿嫂了。那今晚我睡阿兄的床,阿兄睡地板。”檀羽见到此状的林儿,心情放松了不少:“咳喘病犯了,你得负责。”林儿道:“睡之前先给你扎一针,管保没事。”檀羽微微一笑,这才与林儿、陶贞宝回到自己帐中。林儿这时才正色询问檀羽密谈的情况,檀羽便将刚才大帐中的对话复述了一遍。林儿听后,担心地小声问道:“阿兄,你觉得他们到底可靠吗?万一到时候他们反水怎么办?”檀羽叹了口气:“其实我也有这样的担忧,阿才坞主还是比较厚道的羌人,可那三坞主却心机很重,绝不是易与之辈。可现在这种情况,我也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才只能兵行险招。所以我们以后做事一定要更加小心,不能留下什么把柄。”林儿也叹起气来,说道:“阿兄就是爱冒险。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安安静静地过平凡日子了。”檀羽见她如此,不自禁地心疼起来,轻轻将她揽入怀中,替她理了理耳鬓的乱发。林儿失落了一阵,突然一把推开檀羽,道:“好了,不伤感了。睡觉吧。”说完就钻进了檀羽的被窝。檀羽和陶贞宝面面相觑,却谁也不知道该再说点什么。第六回惊闻帐中本有两张床,原是檀羽和陶贞宝各自睡的。林儿占了檀羽的,陶贞宝只好把自己的床让给檀羽,自己打个地铺睡。檀羽收拾好正准备躺下,林儿转过头来,说道:“阿兄也不问问于公主的事?”檀羽会心一笑道:“这段时间我和仙姬多有往来,这位公主心地善良,是个很不错的异域女子呢。”林儿道:“所以我觉得师弟是好样的,在美女面前不改本心。”檀羽看了看陶贞宝:“贤弟对鲍小姑这份情意真是让人敬佩。这仙姬可是坞堡中众多小子追逐的仙女,贤弟你却毫不动心,仙姬要是知道了,不知有多伤心呢。”陶贞宝尴尬道:“可要是不放弃于公主,鲍小姑也会伤心的。我不想鲍小姑不开心。”他一边说,一边抚摸着令晖送的香囊,嘴中还嘀咕着:“明天就可以见到了。”檀羽看着他的表情,不禁也想起了寻阳,眼中流露出伤感来。林儿自然明白他的想法,看着他们偶尔流露出的柔情一面,也不知是该羡慕那些被他们所珍视的女子,还是同情那些因此被放弃的。她本想换个轻松的话题,却不想又变得这么沉重,只好转头不再说话。三人各怀心事,渐渐睡去。睡至半夜,帐外忽有人急迫地叫喊:“阿羽、阿羽……”檀羽于梦中忽然惊醒,只听林儿道:“那是韩二郎的声音。”檀羽心中忽生出一股不安的感觉,忙爬起来飞奔出帐。韩均见他出来,当先跪倒在地,檀羽忙去扶他,皱眉道:“二郎,多年不见,这却是为何?”韩均略带哭腔地道:“阿羽,我犯了大错,没保护好兰英姊。”他此言一出,有如晴天霹雳,震得檀羽脑中嗡嗡作响。这时林儿与陶贞宝也同时听到了韩均的话,林儿急切中冲过来抓住韩均便问:“说清楚,阿嫂怎么了?”韩均抹了把眼泪,说道:“兰英姊、鲍小姑跟和夫子被一伙黑衣人抓走了。那些人武功太高,我对付不了,只救出了寻阳公主一个人。”林儿闻言,一pi股坐到地上,登时傻了眼。陶贞宝却在一旁高声叫道:“鲍小姑也被抓了?”韩均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念道:“我的错、我的错、我的错……”就这样过了很久,林儿才回过神来,两行眼泪终于流了下来,口中念着:“是我的错,我明知有危险,从被跟踪时我就知道有危险。我不该让她们出来,不该把她们留在那里。”陶贞宝听她开口说话,恳求道:“师姊,快想办法救她们,快想办法救她们啊!”林儿却似乎没听见他的话,只是呆坐在地上,两眼望着檀羽,口中喃喃地道:“阿兄……”檀羽适才乍闻此消息,立时木在了当地。这些天来,他其实一直在担心这事发生,没想到还是真的发生了。引着韩均上山来的正是张甲,他刚一上山就通知了阿才。此时,阿才、慕利延、仙姬都纷纷赶了过来。阿才先问张甲道:“知道是谁干的吗?”张甲摇摇头:“那些人武功很高,恐怕和二坞主、三坞主比也不遑多让,实在看不出他们的身份来历。”阿才回过头,见檀羽模样,知他心神已然大乱,忙安慰道:“檀军师千万沉住气,一定能想出办法救人的。”仙姬也过去扶住已经手足无措的陶贞宝,劝道:“陶家兄长别着急,急也救不了人的嘛。”她这话陶贞宝尚未反应,倒是惊醒了林儿。林儿定了定神,又问韩均道:“把整个过程再仔仔细细、一字不漏地讲一遍。”韩均这才整理了一下心情,叙道:“昨天早上,主母和小君把那三坞主带走,急切间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就想着去问问兰英姊她们。结果我一上山,就听到了打杀之声。原来小君为主母挑选的几位勇士,还有迎仙阁中的几位道长,正在与一群蒙面人搏斗。那些蒙面人武功很高,勇士们根本不是对手,三下五下就被打得七零八落,这位张道长也被打晕在地。那些蒙面人倒并没有想要伤人,只是绑了兰英姊她们就走。我一时脑子塞住了,就飞过去从蒙面人手中抢人,却只抢出了寻阳公主逃掉。”他言谈中仍是十分自责。林儿安慰道:“还算好,寻阳姊没落在贼人手上。你接着说吧。”韩均又道:“于是我带着公主跑了很远,我的轻功好,可武功有限,只好先找了个安全地方让公主躲起来,这才重新摸回迎仙阁,正好见到了奉主母之命赶回来的小君。小君把我骂了一顿,就和几位道长在案山周围四处寻找蒙面人的下落。可找了大半天也没有任何蛛丝马迹,无奈之下,小君只好派我和张道长先上山来通报消息,看阿羽和主母有什么主意。她和公主在山下待命。”林儿疑惑道:“如果你说的时间没错,蒙面人是在我和师弟一离开之后,就出现的?”韩均想了想,答道:“算算时间,应该是的。”林儿皱起眉头,回头对檀羽道:“他们为什么不提前动手?为什么不抓我?”韩均的话檀羽自然也听到了,此时他总算是回过神来。听得林儿问,檀羽直接坐到了地上,缓缓说道:“道理很简单。第一,他们刚好是在你们离开的前后到的;第二,他们并不知道你的身份,或者说你对他们并不重要,甚至公主对他们也不重要,他们的目标在被抓走的三个人中间。”林儿奇道:“这就是说,我们前脚走,他们后脚就到?这也太巧合了吧。”檀羽沉声道:“没有巧合,是有人领着他们去的。”“谁?”林儿一惊,忽然反应过来,回头看看陶贞宝道:“师弟?阿兄的意思是,他被人跟踪了?”檀羽却低着头,并未回答,林儿续道:“这不可能。师弟毕竟是会武之人,又有乐师天赋,耳朵比一般人更灵。走了这么长的路,如果有人跟踪,他怎么可能发现不了?”檀羽这才抬起头来,问道:“林儿,陶贤弟是怎么找到你们的?”林儿道:“他就喊着‘师姊、鲍小姑’,被我们听到了,就……”她忽然住了口,情况已经很明白了。陶贞宝也听懂了,大叫道:“是我害了鲍小姑?!是我害了她们!”他情急之下,竟然就要将头猛得往地上磕去。旁边慕利延见状,忙运动内劲,才将陶贞宝紧紧拉住,不让他做傻事。林儿道:“师弟别这样。相信我和阿兄,一定会平安救出所有人的。”她又转头对檀羽道:“这么说来,是师弟满山的叫嚷惊动了蒙面人。他们本不知道我们在哪,至多只知道我们也在这山中,或许已经找了好几天。这时候师弟的呼喊,正好帮了他们大忙。”檀羽的姿式此时变作了盘膝而坐,刚才陶贞宝的叫嚷又扰乱了他的心神,他只能闭目,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林儿的话,他并没有回答。林儿了解檀羽此时的心情,也就不打扰他,只是继续分析道:“下一个问题是,他们既然已经来案山很久了,那应该是什么时候来的?我最后一次离开房间是在抓住三坞主的时候,此后就一直关在房中没离开一步,因此他们很有可能是在这段时间内到的?”檀羽似乎完全没听她说话,忽然抬头追问道:“林儿,你刚才说陶贤弟叫的是什么?”林儿道:“师姊、鲍小姑,怎么了?”檀羽喃喃地道:“‘师姊’是个普通的称谓,特别是在道观中,更是不会引起旁人注意。所以能引起他们迅速反应的,是‘鲍小姑’!”林儿惊道:“阿兄的意思是,他们的目标是阿姊?”檀羽道:“那三个人中,和夫子孑然一身,成为目标的可能性最小。英姊来仇池后,从未与生人接触,以她为目标除非是为了要胁我或林儿。这样的话,同时抓走公主会有更好的效果,而且公主的身份又如此特殊,以他们的武功,二郎未必能这么轻易从他们手中救人。可他们并没那样做,说明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鲍小姑。”林儿抿抿嘴,道:“阿兄分析得不错。那是什么人想要抓她呢?”檀羽道:“林儿仔细回想一下,鲍小姑最近都得罪了什么人?”林儿便依言在记忆中迅速地搜索,不多时便惊呼了出来:“陈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