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只求留得贵妃、大皇子与家小性命。”
在细碎的话语里,宋齐光偏听着这些刺耳的,一时那日的刺骨好似又冒了出来,再度痛刺他。
往后的话他再没听进去,而是招手喊了顾明朗,让他去办事。
顾明朗听了吩咐,吓得跪在地上。
宋齐光扫他一眼,轻声道:“听话,不用你亲手去。”
“奴才不敢!”顾明朗这回事当真不敢听令,“那亦是圣上之子,龙子龙孙。”
宋齐光便又对他道:“老二肖我,你不能落在他手里,朕亦是、为你好。”
顾明朗跪在地上,愣是跪到腿上发抖,方才狠狠心咬牙应下。
转过头来,他寻了圣上点的两人去办事。
一人是二皇子收买的,负责等下办事,另一个负责领着第一人去,且在一旁监督。
而同一时刻,城头上。
宋承宇看过他母亲与“假舅舅”相望泪眼的场面,垂下眉眼,提前转过来身,就等着重回大狱。
许是想起他来,封如旭又歉疚地看来,但宋承宇当真没有太大感觉,只是觉得有些累。
其实他以前很喜欢这个“舅舅”,心中甚至想过若舅舅是他父亲该有多好,但得知这舅舅也是假的后,心境大不相同。
而他落到现下这个境地,好像也怨不着生母,毕竟她亦是个可怜人。
至于幼时有印象起她就厌烦他,那再正常不过了,谁会真心疼爱一个仇人的孩子。她根本不爱宋齐光,反而深恨宋齐光,于是对他格外疏忽。
宋承宇心情低落,直至看到城里下方一角,岁岁跟他摇晃着小肉手。
风将她的小脸吹得红扑扑的,可她却像是一点儿不怕冷一般。
宋承宇一下笑起来,对女儿做了个鬼脸,再凝望向似乎瘦了些的妻子。
细细看了,发现她精神尚可,不像是被压垮的样子,宋齐光既骄傲歉疚、同时也松口气。
下头的小姑娘岁岁看完鬼脸,等了会,见她爹还是没动静,回头对她娘说:“阿娘阿娘,爹爹,不动了!”
严素婕笑着回答女儿:“岁岁喊他,他就会动了。”
底下便响起小女孩儿喊“爹”的声音。
有大臣听见,一问知晓是大皇子的女儿,便没说什么,任由那声音自由地响起。
倒是严素婕觉得不好,又哄了女儿不说话。
可岁岁想她爹了,好久没见着爹爹,她晚上都不睡觉,一直找一直找,总也找不着。
小儿在闹,宋承宇便以此为由推开那些看守的人,硬与妻女相聚了一会。
宋承宇不知道,实则是茶楼上的顾明朗给下头的人打了手势,顺他的意。
待自己重新回到大狱,见到端着酒水守在一旁的太监,宋承宇心中一惊,不敢置信地凝望着对方手上的玉色酒壶。
送酒的宫人亦脸上泛白,像是自己要赴死般开口:“大殿下,圣上赐酒。”
宋承宇走近,提起那酒壶,往旁边摔落。
哐当一声,酒水四溅。
那宫人苦笑一下,劝说道:“摔了也还有的,殿下。”便转过身,让人再取多份来,还唤来几个身强体壮的禁军兵士,做足要强灌的驾驶。
宋承宇问道:“当真是圣上之意?!”
问出口的同时,他心里亦有了答案:除了生父,再无他人。
就是老二,也没必要在封如旭被抓后,再行此招弄坏自己的名声。
宋承宇深吸一口气,从怀中取出方才妻子递来的巾帕,咬破手指,于其上留字。
“一愿吾妻不心伤;”
“二愿、岁岁安康。”
血迹寥寥,他一次又一次急切地咬破手指,好留下最后的话语。
“孩儿尚小,实愧疚吾妻万分……”
新的酒水很快送来,宋承宇原本预备放下脸面求人别弄坏他的帕子,但迟疑瞬间后,又不甘地挣扎起来。
他挣扎再三,掀翻了好些人,可最终还是被强灌下来那酒水。
一杯酒水里,掺着他的血、泪、和满腔的恨。
大狱之中,众人瞧着大皇子不再挣扎,血水从那俊逸的口角流出来,心头紧张达到极致。
负责办事的大太监心如死灰,追问一声:“还活着吗?”
有人上前,试探大皇子的鼻息。
“没、没了。”
“好生收敛大皇子尸骨,都照顾妥当,我回去禀报。”大太监看一眼地上的大皇子,联想到自己随后的下场,心中不禁悲凉。
他被二皇子重金收买时,一早害怕得很,后来则沾沾自喜。毕竟不需要做太多事,就能得享那么多的金银财宝、宅院美人亦有,日子何等潇洒。
到头来,才发现自己走的竟是一条死路。
他比这些当差的兵士、下头的小宫人更清楚,自己这群人休想再活下去。
但要是不来当这差,只怕立时就会死。加之又有把柄和要挟在别人手里,所以他不得不来淌这条死路。
不只他走的是死路,那后面收买他的贵人,亦将步他的后尘。
所有人,都是圣上手下的棋子。
后头收拾的人听到前面发凉的笑声,不禁抖了抖身子。
消息当晚传到二皇子宋广骏耳中,唯一的变化是,传言里一杯毒酒逼死大皇子的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