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问道:“娘,他哪是什么好人,这么多年了,你难道看不透一个男人。”
“正是娘看透他了,才决定这么做。”
闫嫔个头不高,身量小,纵是身穿华裙、头戴整套金枝繁花的十六件,瞧着也只是个瘦瘦小小的贵妇人。
她年轻时,外表也只胜在一份小巧玲珑上。
如今的她侧过身,仰头看着已经长大成人的儿子,多年积攒的不甘在长出不少皱纹的脸上糅合成一种诡异的平静。
“广骏,他也不偏爱你大哥,甚至恼恨大皇子。”
“父皇待贵妃那么好,怎会——”
闫嫔压低声音:“你从前还有个嫡出大哥的,名为玉宇。大皇子他承的不是上下四方的宇,只是前头的宇。活着的人,如何能比得了那死了的。”
宋广骏并不讶异。
“娘,此事儿子早就知晓了。”
他的母亲话音一转:“但你没见过练琴烂掉的手。”
“那时你也还小,娘吓得不轻,没敢告诉你。”
宋广骏眼中闪过惊色,沉默不语。
半响,青年面上神色更为坚定,断然出声:“阿娘,与虎谋皮,焉有其利!”
闫嫔想得更多,神色反而更为从容。
“身在此间,老虎要吃人,纵我儿想做义士,可势单力薄,身有负累,又能如之奈何。”
他有的选么?
宋广骏愣在原地。
宋广明回了自己的宫殿,跟吴用抱怨。
“我哥也真是个死心眼,非要留在那儿跟阿娘吵,叫都叫不走。”
吴用斟酌着用词:“可能二皇子是有正事,必要今日跟娘娘商量好的。”
“什么事还不能与我一块商量了,分明是不把我当回事。”
平素没心没肺的少年,虽然没看到未来的风雨,也有了面前的忧愁。
吴用也没进里间,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能想办法安抚这位主子。
“殿下要不出去转转?这个点,像是快到七殿下换药的时候了。”
五殿下之前还惦记着,要去看七殿下的伤处呢。
闻言,宋广明笑道:“你个促狭鬼。”
“真是懂我!”
“走走走,我们快些去,别又错过了时辰。”
吴用笑着跟上,在心里跟七殿下连声道歉。
虽已数不清道歉了多少回,但他每回必是真心实意,真心觉得对不住七殿下的。
宋广明跑到七清宫,汲取上回被不怕死的小马堵在门口的经验,偷偷地趴窗户外看。
能看到屋子里,李福正站在床塌边的桌子旁,调弄着一碗黑绿色药膏,而床上的人趴着,白色的裹裤还好好穿在身上。
赶上了,宋广明偷笑。
吴用纳闷地转头看了圈。
七殿下这宫殿里的人呢?怎么都没瞧见。
一柱香后,眼见着李福把黑绿色的药膏折腾得黑了两个度,又开始在那儿磨磨蹭蹭地磨新的药粉。
吴用小声提醒:“主子,小的瞧着不对。”
脖子酸的宋广明:?
脑子一转,就知道又被老七耍弄了。他翻窗进屋,跑到床边一看。
床上趴着的哪里是老七,而是憋笑的小太监小马。
宋广明回身,踹一下桌子腿:“老七呢?”
“殿下在对面读书。”李福佯作惊讶,“五殿下!你怎么有门不走,翻窗进来呢?”
宋广明怒瞪着他:“你不知道?”
要不是这人是老七宫里的,他可就发作了……
宋广明生气地跑去另一边,找到站在书房里一动不动看书的宋宴清。
“好你个老七,不就是想看你换药么,你真叫小气算了!”
宋宴清:……
“五哥,你先扒了裤子,给我看看。”
“我又没受伤。”
“你自己都不肯,偏想看我笑话,我岂能叫你如意。”
宋宴清对被人看屁股有心理阴影,他冷下脸,警告宋广明:“五哥,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这回只是叫你站一会,下回你且小心着。”
那股曾经威慑了老宋家堂兄弟的冷意,也让宋广明意识到老七认真了。
宋广明咽口口水,小声问:“你下回要干什么?”
宋广明还是比老宋家的熊孩子懂事一些的,毕竟年岁更长。
宋宴清也没再吓他,眼带笑意扫向宋广明:“别怕,弟弟最多扒你裤子,当众。
“要不狠狠揍你一顿?可以让五哥你自己选。”
宋广明可知道这家伙手贼快,听到前一句就连忙后退一步:“不看就不看,五哥只是关心你的伤势,你怎么老误会我?”
“你说呢?”宋宴清反问他。
还不是因为宋广明这小子一天天地净瞎折腾,长不大似的。
宋广明死了看老七笑话的心,在宋宴清书桌前的好位子坐下,愁眉苦脸地感慨:“唉,日子真是难过。”
“你课业写完了吗?”为补课业看书的宋宴清随口问了句。
宋广明:“你就不能关心关心五哥我?”
宋宴清决定关心得明显一点:“五哥,你课业写完了吗?”
“真是铁石心肠。”宋广明痛心控诉。
宋宴清:“你想说就说呗,说什么日子难过,你日子难过,我还过不过了?大家都去跳城墙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