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壹(2 / 2)

张霈顺着顶楼的楼梯往上走,她从来不知道这里是开放的。

通向天台的门是关着的,但没上锁,她稍微用了点力气就推开了。

铁门一开,楼道里那股闷闷的尘灰霉味和铁锈味儿都被吹散了,风鼓面而来,带着淡淡烟草味。

她往前走了两步,就看到熟悉的身影背对着她,垂在身侧的那只手指间红点一闪一灭,他大概在放空地看着远处。

“哥。”

张泽身子一顿,但没表现得太惊讶,他偏了偏头,张霈走到他身边去,与他并肩而立。

“怎么知道这儿的?”

“于哥托人给了我一本书,书签上说你放学后经常来这儿。”

“嗯....”他鼻子里哼出一个单音节,似乎在判断这句话的真实性。

但是先不管这些——

“为什么抽烟?爸爸从来不抽烟。”

张霈将心里涌动的种种情绪——包括想念、痴念、激动、久别再见的喜悦、委屈、积恨以及不知为何涌起的泪水统统吞下去,问了一个最容易回答、也是最流于表面的问题。

“这个?”张泽又吸一口,轻轻吐出烟雾:“因为生气。”

张霈的腿在发抖,她几乎可以确定他知道了——他一定知道了:她喜欢他,喜欢这个和自己身上流着同样的血的哥哥,说不定她偷偷吻他的时候他就醒着,说不定他从家里搬出去之前的那晚他就什么都知道,所以那时候他才说:【我们血浓于水】——所以他才开始躲着她、避着她、疏远她,连消息都不肯回——他讨厌她!

“为什么生气?”张霈发着抖问:“谁惹你了?”

张泽低了低头,他在她面前一直是吊儿郎当、嬉皮笑脸的,很少有这样消颓的时候。他似乎在什么困境中挣扎,又似乎在心里劝说自己什么。

沉默了一会儿,他才轻轻地说:“霈霈,从很小的时候我就怕你学坏,任何角度都是。因为学坏——或者说,做出与一般人、正常人不一样的事,是很可怕的——尤其你还是个敏感的人。别人会怎么说、怎么看,这对你影响很大......这也是我在学校很少让别人知道我们是一家人的原因——我不想让别人探究的目光过分关注你,那样你会受不了。”

张霈沉默听着,她不知道他在这个时候说这话这是什么意思。

“在我们这个社会里,和别人不一样会很难过,你受不了舆论和指责,所以我不希望你学坏,不希望你受到任何伤害。可是霈霈,你自己是怎么想的?”

张霈心跳如鼓,她总是这样,站在他面前几乎就没办法按正常的逻辑走: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他在暗示什么?

“我没有学坏。”张霈说:“至少我不抽烟。”

张泽抿起嘴角笑了笑,他抬头看了看天,眼睛里没有什么光。

然后他轻轻偏过头问:“那要试试吗?”

张霈心里砰咚一声,她从来没见过哥哥这个样子,在夕阳里眼梢带着淡淡红绯,颓艳得像只妖精。

她鬼使神差地点点头,张泽柔和的眼神一下子降到冰点。他慢慢走过来俯下身,将方才在唇间含过的半支烟递到她嘴边:“张嘴。”

张霈退半步,张泽摁住她的肩:“躲什么?不是说试试么?”

她没见过他这个样子,之前再怎么胡闹他也没动过真格儿的,可是现在他握得她肩膀生疼。那只手从肩移到颈移到侧脸移到唇,轻轻一碾,双唇就分开了。

她现在的样子一定糟透了,浑身都炸开了烟花,处处酥麻一片。她的眼里不知道为什么涌起泪水,将橙红的夕阳和暗色人影搅成一片,泪光中看不清楚哥哥的神色,可是唇间含住濡湿的烟头,那是刚才在他唇上停留过的。

“吸一口。”张泽说。

她伸手抵着他的胸膛,她感到他的呼吸越来越近了。

“不是想试试么?吸一口就知道什么滋味了。”张泽说话时几乎能碰触到她的唇角,她现在抖得厉害。

然后似乎是由心底恶念驱使着,真的轻轻吸了一口——呛人的烟雾灌满鼻腔,她咳出了泪,半支烟掉在地上。

张泽就隔着半人距离这么看着她,等她平复了呼吸止了泪,才露出平日里那种散漫的笑来:“恶心吧?现在你知道学坏是什么滋味了。”

他踩灭在地上苟延残喘的半只烟,那点红光悄无声息被埋葬了。他弹一下她的额头:“不论什么时候听哥的话,准没错。现在我告诉你:不要学坏,这对你没有半点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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