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衡抱着瞿念青回了甘枣。
甘枣山上一片荒芜,几千年的基业付之一炬,只剩下几棵焦黑的树桩子和一堆砖头瓦砾。杂草在废墟里丛生,往日嬉闹鸣啼的灵兽也全都不知所踪。
杜衡牵着瞿念青的手站在化为焦土的魑魅林里,望着甘枣山的山门,久久没有说话。
自从他仓皇出逃的那日,已经一百多年没回过家了。他无数次幻象着自己回家的情形,想象自己是如何携麾下数十万兵马衣锦还乡,重建家国。可到头来却接二连三失去自亲人和挚友,最后只剩下孤家寡人,还带着一个跟自己半点血缘关系都没有的孩子。
两个人在暖阳下站了一炷香的功夫,终于走进了山门。汉白玉校场早已被大火烤得发黑碎裂,石灯东倒西歪。校场尽头的正殿也已坍塌,几根残破的廊柱寂寞地杵在废墟里。
“叔叔,这就是你家吗?”瞿念青抬起头,小心翼翼地问道。
杜衡的身子抖了两抖,他松开瞿念青的小手慢慢走到校场上,把石灯一个一个扶起来。
瞿念青看着杜衡落寞的背影,不自觉地叹了口气,显得有些少年老成。然后也跑去扶石灯。
当扶到最后一个石灯时,杜衡忽然停住不动了。他看见石灯表面的焚灰之下,一道道剑痕深深刻进灯罩里。
那是素华的痕迹,是杜若跟夕宿比剑时留下的痕迹。
杜衡忽然泣不成声。
都怪我,都是因为我,阿若才没能跟我一起回家,甚至连叶落归根都不能。我是废物,我是废物啊……
瞿念青默默走到杜衡身后,抱住了杜衡的大腿。
“叔叔别哭,你还有我呢。”
杜衡低下头,看着瞿念青忧心忡忡的小眼神,破涕为笑道:“有你能干嘛?还不是要我来保护你?”
瞿念青瘪瘪嘴,丧气道:“唉,都怪姑姑,从来不教我仙法,要不我就可以帮叔叔打坏人了。”
杜衡忽然想起申椒的临终遗言,问道:“小蚂蚱,你知道你姑姑为什么不教你仙法吗?”
瞿念青摇头道:“不知道,而且她不光不教我仙法,还每隔几年就带我换一个地方住,搞得我连个朋友都没有……”
杜衡道:“她是不想让你跟你父母一样,卷入仙族斗争。可是,一日为仙,终生为仙,你既是仙,又怎能奢望去过凡人的生活呢。”
瞿念青望着杜衡复杂的神情,有些迷茫。
杜衡笑笑,从怀里摸出那根小棍,塞到瞿念青手里。
瞿念青捏起小棍举到眼前,好奇道:“这是什么啊?牙签吗?”
杜衡道:“这是你父亲的咸池枪,你姑姑临死前交给我的。”
“枪?哪有这么小的枪呀?”
话音刚落,咸池忽然伸长变大,但却不是原来的长度,而是刚好与瞿念青矮小的身材相称。
“哇!”
瞿念青挥动了两下枪身,一股能量如同涓涓细流从枪身灌注进了瞿念青的手,传遍他的四肢百骸。他闭上眼睛,双脚渐渐离地,漂浮到半空中。
杜衡抬头望着轻如羽毛的瞿念青,心中骇然。
这是,解除了什么封印不成?
瞿念青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竟飞了起来,不禁吓了一跳。结果这一惊,承托身体的法力忽然一撤,把瞿念青狠狠摔在了地上。
“少……少爷……”
杜衡抬头,发现一小撮人马正战战兢兢地挤在山门前。
这不是那日来抢小蚂蚱的那群人么?
瞿念青吐了一口沙子,抬起头惊喜道:“诶?你们怎么来啦?”
几个人面面相觑,为首的一名男子道:“姑姑死了,我们无处可去,就一路跟着你们过来了……”
提到申椒,瞿念青又悲伤地垂下了头。
男子朝杜衡抱拳道:“杜君,那日我们有眼不识泰山,不知您身份尊贵,多有冒犯,还望见谅。”
杜衡摆了摆手。
男子又道:“我们虽是瞿家人,但野火之战我们并不曾参与,围剿追杀更是没有我们的份儿。不仅如此,我们还到处跟别人说好话,让他们不要对您赶尽杀绝……”
听到这里,杜衡忍不住低头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