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衡深深地看了三秀一眼,然后又望向别处,道:“小姐还是叫我阿木吧。”
三秀温柔一笑,道:“那好吧,既然你有难言之隐,我也不便多问。”
杜衡看着三秀手上的皮手套,忽然道:“小姐,你真的……”
三秀顺着杜衡的目光,也望向手套,然后轻轻点了点头,眼底一片悲凉。
杜衡看见从三秀那精巧的鼻子里呼出的白气,突然联想到李老太太诈尸那日,女尸往众人脸上吹气的情形,然后又想到那两个搬尸体的随从的闲话,顿时脑子里灵光一闪。
“小姐……”杜衡试探地问道,“那义庄里停着的李娘娘,可是你的祖母?”
三秀如遭雷击,她怔怔地望着杜衡的眼睛,面无血色。
“你……你是如何知道的?”
杜衡满怀同情地望着三秀,道:“我也只是猜测。人不会无缘无故诈尸的,况且李娘娘夜里吸取活人生气,尸身行动又极敏捷,还力大无穷,更不像是一般人诈尸能为。”
他把脚胡乱地在冰面上划着,把面上的薄雪划进冰窟窿里。
“我那日听范老爷的两个随从说,李娘娘跟范老太爷有些渊源,似乎还有了范老太爷的骨肉,”杜衡偷偷瞄了一眼三秀,“而这骨肉后来下落不明,你又有此‘绝技’……”
三秀的眼神十分复杂,惊愕、悲凉、痛苦交替往来,又倏忽而逝。她抬头朝天边的云彩望去,幽幽道:“你猜的不错,李娘娘的确是我的祖母,而我‘爹爹’,其实是我叔叔……”
杜衡没有打断,只是耐心地听着。
“自我有记忆开始,我就没有见过亲爹亲娘,一直都是我现在的爹爹把我养育成人的。”三秀将皮手套往上提了提,“我虽不是爹爹的亲生女儿,但爹爹一直都待我极好,他这辈子甚至都没有娶妻,就是怕别人见我是个外人,会欺负我。这些事情,也都是后来爹爹跟我说的。我知道了真相之后,爹爹说我也可以在没有外人在的时候,改口叫叔叔,可我还是愿意叫他爹爹,因为只有他才最像我爹爹……”
说着说着,三秀的眼中泛起泪花,声音也哽住了。
杜衡最见不得女孩子哭,每次一看见女孩子哭,他就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他尴尬地搓搓手,想去碰三秀的胳膊又不敢。
“不过,你说我祖母诈尸,‘不是一般人能为’是什么意思?”三秀忽然止住哭泣。
杜衡的表情变得严肃,道:“小姐,我认为你的这项‘绝技’,不是诅咒。”
“那是什么?”
杜衡思索了一下,道:“应该是某种神力。”
“神力?”三秀似乎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忽然笑起来,“世上哪有神力总是夺走人性命的?若真是这样,这神力不要也罢。”
杜衡尴尬地笑笑,同一个凡人解释起这些事,确实很像天方夜谭。
三秀的目光瞥到杜衡手上,关心道:“阿木,你很冷吗?”
杜衡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的手竟被冻得通红,指尖甚至都有些失去知觉了。
我果然越来越像个凡人了,虽然从前在甘枣也没怎么经历过严酷的寒冬,但若是有修为护体,我又岂会因为这点冷,就把手冻麻了呢。真是今非昔比啊。
“听你这么一说,我好像感觉是有那么一点冷。”杜衡笑了笑,看着三秀的皮手套,打趣道,“小姐,你戴着皮手套,一定很暖和吧?”
三秀低头看着自己的皮手套,又陷入了沉默。
杜衡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他装模作样地咳嗽两声,看着天边的暖阳,笑道:“小姐你看,今天天气这么好,周围也没有什么人,不如你把手套摘了,透透气怎么样?”
三秀摇摇头,道:“你不是人吗?我摘了手套,会给你带来危险的!”
杜衡大大咧咧地一拍胸脯,道:“没关系,我不怕。再说,我们两个就在这站着不动,你只要不碰我,我就不会有事的。”
三秀看着杜衡无所畏惧的样子,莞尔一笑,轻轻摘下了皮手套。她的手纤细修长,而又骨节分明,好似葱白一般水灵。
杜衡眯起眼睛。
这手,竟也跟慕予的手如此相像。
忽然,冰窟窿里一条锦鲤跃出水面,险些跳到三秀的衣服上。三秀吓得一躲,结果脚底打滑,直向冰窟窿跌去。
杜衡来不及反应,下意识地伸手去拉三秀的手。两只手触碰的一瞬间,杜衡只觉得三秀的手指冰凉滑腻,瘦得一握就能握到骨头。
三秀站稳脚跟,吃惊地发现自己的手竟跟杜衡的手拉在一起,而杜衡,还好模好样的,半点变化都没有。
“你……你居然没事?!你居然不会死!”三秀喜极而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