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旱过后便又是大涝。
倾盆的大雨连着下了三天,干裂的路面骤然浸润雨珠变得异常湿滑,而连着冲刷了三日,平坦的路面变成一个又一个水坑,混着带着腥味的泥土,稍稍一踩,便会陷进去,抓住车轮和马车往下面拖。
马儿惊恐地嘶鸣不愿再前行,张之维便顶着雨出来,他将整辆马车包括在金光咒之中,顿时间,砸在马车上的雨珠没了可以攻击的对象,瞬时间偃旗息鼓,可金光咒可以保护马车,却不能移动它。
林观音那时候因为身体虚弱又连着下了一场寒冷的秋雨,感染了风寒,苍白的脸变得通红,浑身滚烫,却冷得发抖,裹着厚厚的大氅,掀开车帘,轻轻拍了拍马儿的背。
[你再坚持一下,至少走过这场雨。]
马儿转过头,恐惧在她温柔地安抚中渐渐散去,它静静地看着林观音,直到她说:[至少让之维走出去。]
[好不好?]
马儿发出一声哀鸣,万物有灵,它感受到林观音命不久矣。
于是它转回头,继续走。
它走啊走,走到挨着金陵城外的一座寒寺之中,才终于停下来。
寺庙没有和尚,只是一座破寺,里面却挤满了人。
巨大的观音像下,躲雨的人挤成一堆,似乎是那慈悲的观音收留了雨中迷途的人们,观音像前进贡的果实早就被他们分食了个干净,他们围成一团,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大多是因为这场饥荒背井离乡,讨条生路的可怜人。
他们模样完全不同,唯一相似的只有消瘦而又肿胀的身躯,疲惫又麻木的心因为活着这一本能而支撑着这具行尸走肉,张之维抱着林观音走进来,他们也不在乎。
张之维一进观音庙,就闻到一股人的臭味,他抬起头,撞见了那座巨大的观音像。
观音面容秀美,眉眼温柔,微微低眉,眼里含着慈悲。
张之维觉得有些熟悉,低头看见了林观音的脸,心头不由得一怔。
为什么……不一样的脸却看上去这么相似?
林观音一无所知,高烧使得她头晕脑胀,意识模糊,她浑身冷的发抖,不住地往张之维怀里缩。
他们坐下来,身边有个妇人注意到林观音的症状,害怕地说了一声:“她莫不是感染了瘟疫?”
瘟疫?
大雨之后冲刷了好几个饿死人的村庄,污染了江河,也蔓延了江河周边的疾病,江河之下被大雨激得不住荡漾的暗流,带起河床下的泥沙,让河水更加污浊,浑浊的江河波涛汹涌,一路向东,将这场无可预兆的疾病带的更远。
于是造成了瘟疫。
“瘟疫”一说出口,立马挑起了这些人麻木的神经。
这时代,得上了这玩意,自己死了不说,还会传染给别人。
他们毫不容易才走到金陵城下,眼看着就又新生,不想又因为瘟疫倒下。
他们想让张之维和林观音滚出去,滚出受到观音庇护的寺庙外。
可外面雨那么大,除了眼前这座寺庙,他们俩又能去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