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常人都喜欢观赏别人脸上的笑脸,而疯子只喜欢眼泪,不管是害怕,亦或者是兴奋。
小盛总是说我长了一张仁慈的脸,可能因为我倒长的下睫毛总是摩擦我的眼球,我的眼睛总是看起来湿漉漉的,我忘了在哪次情动时小盛告诉我,我从低处仰视时,黑色的眼珠向上翻转时总是有种乞求的感觉,从高处向下俯视时,脸上的笑意总给人一种悲悯众生的感觉。小盛总是喜欢把我比作一尊慈佛,把自己比作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从某种方面来说,小盛好像很后悔把我也拉入这业火焚烧的地狱,但我总是笑着动作的更快。我并不认可小盛的想法,因为我本就是恶鬼,我和他一样,身上流着同一个人的血液,骨子里的恶是天生的,只是我会伪装,而且伪装的很好罢了。
小盛告诉我过两天他要去海外进一批小灵通,我安排了老默陪着小盛一起去,我告诉他等他回来我会送他一个礼物,他面上是沉稳平静的,只有我能看懂那明亮的眸子底下暗流涌动的爱。我把自己送到安欣手里,我想是时候让陈泰那老王八蛋滚蛋了。果然不出我所料,安欣还是选择相信我,我心底一阵嗤笑,这样善良的人怎么能做景茶呢?小时候看的老电影里都说,贪官要奸,清官要比贪官更奸。这样善良又一条路走到黑的人,注定是要多吃些苦头的。
我出狱时,小盛来接我,当然除了小盛还有我的老婆。我相信她一定知道了些事,毕竟那句“别再让我们担心”在场所有人都听到了。这个“我们”怕指的就是他们陈氏父女两个。担心?能担心什么,不过是警告我别越了界,他们已经开始担心自己的地位了。我向小盛走去时,借着拥抱的姿势把手心里藏着的礼物塞到小盛上衣口袋,他的眼神几乎要隐藏不住,我拍了拍他的脸,示意他这是在外面,小盛稍稍收敛了些,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上车。我突然有些后悔,或许我该在某次情动到深处时再拿出来送给他,这样我可以给他亲手戴上。
程程被安欣他们带走时,我察觉到一件事。那个叫杨建的禁独队长说禁独时,我的眼角瞥见了小盛在啃咬青筋暴起的手指,我心里咯噔一下,说出来的话都有点颤抖,还好没有人注意到。程程一走,集团乱七八糟的破事都送到我面前,根本没有时间去思考小盛的问题。等我打算跟陈泰摊牌,一切都尘埃落定时,小虎告诉我小龙刑期满了马上释放了。我只能把跟陈泰谈话的事暂且搁置,我打算着给小龙接风洗尘之后就找小盛好好谈谈,然后再去跟陈泰说清利弊。在赌场,应酬之余我看到小盛无名指上跟我一模一样的戒指,我笑意惠及眼底,我轻轻抚摸手上的戒指,这上面除了我的体温好像还残留了小盛的温度。
我借着小龙小虎在场,提了独品的事。小盛的反应让我害怕,特别是陈书婷问了之后小盛转移话题,小盛啊,你的话题转的太生硬了,太生硬了。
“有钱不赚王八蛋。”
这不就相当于默认碰了吗?真是……顾及着陈书婷在场,我给足了小盛面子,直到他们都离开。
“小盛,你实话告诉我,有没有碰?”
“我……”小盛的沉默已经告诉我答案。
“你读书读傻了?这玩意儿会要了你命的!”
“哥!哥……你听我说,你听我说……”
我那还没落下的手重重拍到小盛后颈,我强忍着怒火只觉得肝火郁结有些难受,我半捂着肚子在小盛搀扶下坐下,小盛坐在我对面,眼睛亮得让我心慌,我撑着身体的疼痛去拉扯小盛的手臂,直到确认小盛并没有沾染,心脏跳动的频率才慢下来。
我拉着小盛的手,手指摩挲到前段时间才送给他的戒指,我低着头尽力平复肝火引发的疼痛。我平复好心情时,小盛已经跪到我面前,扶着我的膝,像只被遗弃的小狗趴在我的膝上,我的手停在小盛头发上方,终于还是抚摸上去,像小时候一样我粗钝的手指插进小盛发间,轻轻的按揉着小盛的头皮,这会让他放松,这是他最喜欢的。
“哥,我现在在卖的这个东西叫马鼓,那些人像是求着给咱们送钱一样,而且现在这个马鼓暂时还没有被列在独品里……”
“为什么会碰上这个?”我紧盯着他的眼睛。
“……”我看着他的沉默,心里火气几乎按捺不住。
“小盛,你现在最好一五一十都跟我说清楚,否则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开口。”
“哥!哥……前段时间,我发现小灵通有个渠道,进价比现在要便宜一半,然后我就想多进些货,但签合同的时候,我见到了曹斌,虽然只是一瞬间但我绝对没看错,是曹斌!”
“说重点!”
“哥,你先别急。你想啊,当时是曹斌撮合了咱们和龚开疆做小灵通生意,那我找到新的进货渠道,他们应该是竞争对手,但是他和海外供货商在一块,这事肯定有蹊跷。”
“你是说,你这个同学联合海外供货商骗你?”
“不亏是我哥。我后来让人去查,果然,现在海外已经不用小灵通了,曹斌找到供货商,商量着把压在手里的货贱卖给我。”
“那这跟你卖独有什么关系?”
“哥!你还不明白吗?小灵通已经不行了。我总要另谋生路。”
“你这是谋生路吗?你做生意都要做到阎王殿跟前了!小盛!为了我,别碰这个了。”
“哥!我也想帮你!”
“小盛,你这是在害我!我现在做的事,烧杀打砸,强占土地,贿赂官员,这些事只要把中间人除掉,景茶就无从查起。但饭独不一样,发展下线下线再下线,总有一个是跑不掉的。总会查到我们身上。小盛,你明白吗?”
“哥……”
“好了,别说了,从现在开始,你把小灵通和那个东西的烂摊子给我收拾好了,我处理完集团的事再找你算账!”
我吻了下小盛手上的戒指,临走之前拍了拍小盛肩膀,只希望他,能明白我的苦心。
莽村那边的工程已经开始了,我把集团的事理清楚,陈泰来了。刚好,省的我再跑一趟。
“风浪越大,鱼越贵!”
这句话说完,我内心五味杂陈。一方面我终于成为这集团的一把手,另一方面,陈泰说的确实有些道理。我还在为股份转让完之后的集团后续事宜头疼时,小虎突然匆忙跑来告诉我,孟德海的女儿被绑架了。我一个没站稳几乎要摔倒,还好小虎扶住了我。我直觉告诉我这件事和小盛肯定逃不了关系,就那次吃饭要不是我按住小盛,我都能想到最后一发不可收拾的局面。
我进小龙赌场看到很多脸上布满癫狂的男人们,我的心瞬间凉了半截——小龙也在卖?小龙也在卖!我推开身边东倒西歪的拦路狗,在赌场深处的赌桌上看到了赌场老板,找到赌场老板我也如愿见到了小龙,我质问他是不是在帮着小盛卖,他跟我装糊涂。我真的要气疯了,小盛啊,对我,你居然已经有秘密了!赌场的老板被我打的鼻青脸肿,我从小龙嘴里得知,小盛又从之前进小灵通那个渠道进了更多的马鼓,并且用小虎来威胁小龙,所以赌场不得不变成交易场所之一。我听着这个“之一”,太阳穴的青筋几乎要爆炸,我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努力缓解这些爆炸性消息带给我的愤怒。小盛推门进来时,我沉默着擦拭手上的血迹,小盛有些轻微的晕血,虽然他不说,但是我看得出来,他不喜欢血液的红色。
“哥……”
听到这身“哥”我几乎抑制不住的要哭出来,我转头看向小龙,只觉得此刻小龙这样不懂事。所有人都出去,我才正眼看向我那跪在地上,温驯的像只小猫小狗一样的弟弟,他低着头,身体轻微的颤抖,我已经猜不透他这是害怕还是兴奋了。我突然开始恐惧起我这懂事的弟弟,我是疯子,但他,比我还疯。是的,我这个弟弟从小就比我要疯,我是知道的,他只是会伪装,甚至比我伪装的都要好。我质问他为什么绑架孟德海的女儿,其实我不知道是不是他绑架的,我在猜也在赌,我赌小盛一定不会做这种事,如果是李宏伟死了,我都不会去问他是不是他做的,只会帮他处理掉粗心落下的尾巴。但那个被绑架的人是孟钰,是孟德海女儿,我不想怀疑小盛,但在京海,除了他还有谁有胆量去绑架孟德海的女儿呢?我想不出来,我想听小盛说,听他亲口告诉我不是他做的,我知道他对我不会撒谎。
还好,我听到了我想要的答案。
小盛搞清楚情况和小虎来别墅找我,钟阿四,光头勇,李宏伟,很好很好。
“小虎,光头勇是不是旧厂街的人?”
“是……”
“你也帮着小盛卖独?”
小虎的沉默相当于变相承认,我气急了给了小虎一巴掌,我能猜到,小盛用小龙威胁小虎,用小虎威胁小龙,他们兄弟俩只要干了,就相当于上了贼船了。我的小盛,还真的是,聪明的很啊!
“干掉光头勇。”
小盛想跟着小虎一起去,但被我拦下了。我攥紧了小盛的手腕,把他拉回沙发上,小盛好像嗑药一样眼睛透着镜片,像是一头嗜了血饿急了的恶狼,
“哥,我们兄弟俩能有今天,不都是我们打拼出来的吗!哥,为了高家,我死都不怕!”
我的小盛好像疯了,他变得不一样了。我打了他一巴掌,但其实没用多少力气,我看着他咧着嘴笑的疯狂,我怜惜的抚摸着他的脸,极力安抚着近乎疯狂的他。我拉着他的手,抚摸着他手上的戒指,我拥着他把他拉进我的怀里,感受着身下的身体兴奋的颤栗,我的手横在小盛脖颈下给足他安全感。直到小盛冷静下来,我告诉他:
“带上老默,去看着小虎,我怕他下不了手。你泛读的事我给你记着,这件事完了再找你算账。”
我看着小盛离开,突然感觉到极致的疲惫,这些孩子啊!怎么就长不大!这该死的泥潭,怎么就越陷越深!
老默电话里告诉我,小盛和他一起去解决的钟阿四和李宏伟。我精心呵护的小盛,还是沾上了血。小盛回来后,一直跟我说着李宏伟的血溅的多高,红的多漂亮,叫喊的声音有多好听。我把小盛头发上干涸的血迹擦拭干净。这时小虎处理完事情也回到别墅,我告诉小虎让他把他哥叫来,多买些酒带过来,今晚上一起喝酒,不用回去,就在这住。安欣肯定会通过车查到小盛头上,独品的事肯定已经查到光头勇身上了,顺着光头勇这条线安欣一定会盯上我。我猜测,明天一早,安欣就会来了。
虽说今晚是因为紧急情况才聚在一起,但我们还是喝的很尽兴,我和小盛,小龙和小虎,仿佛再次回到那个小破房子的天台,我好像再回到旧厂街,其实我没喝几瓶,但我感觉我醉了,小龙小虎喝的最多,几乎醉死过去。我和小盛各自拖着他们兄弟俩的身体,把他们送到客房。完事之后,我拍了拍小盛肩膀,让他赶紧去客房睡吧,明天一早还要应付警察。
我睡不着,在书房里一直翻看那本《孙子兵法》。我盘算着安欣明天会问我什么问题,我该怎样回答?我也在盘算着怎样才能让小盛收手,泛读到他这个程度,已经不是判刑多少年的问题了,他是组织者,他一定会死的。怎么办才能让小盛平安呢?怎么办呢?我焦头烂额的时候,小盛推门进来了。刚刚喝酒的时候,我一直盯着小盛,他肝不好没让他多喝。所以,清醒的小盛啊,你来干什么?
“怎么不去睡?来这看这本破书干嘛?”
“小盛,你怎么就不能让我不为你操心呢?”
“哥,我好饿,饿的我胃疼。”
我叹了口气,转身想去给他煮点面吃,对小盛,我总是狠不下心的。我走到小盛身边时,小盛伸手从背后抱住我,他温热的呼吸打在我的肩膀上,我就那样站着,小盛身上的酒味散发着橘调的清香,原本抱紧我的手不老实的上下摸索,我不是不明白小盛想要什么,只是这种时候,我想到的全是怎样帮小盛脱罪。
“哥,我饿。我想要……我想要你。哥。”
小盛的声音因为喝了酒黏腻腻的,他趴在我背上,下巴轻轻搁置在我的肩膀上,声音模糊不清的传到我的耳中,那个瞬间,我又回到旧厂街那个二层的小房间,小盛的腿搭着我的腰,在寒冷的夜晚我和小盛内心火热。
我转身回抱着他,小盛原本低垂着的头缓缓抬起,那双眼里有太多我心知肚明的东西,他太爱我了,以至于就算要死也要拖着我一起下地狱。我闭上眼睛,其实并没有想什么深刻的东西,只是某一秒,我真的很想和小盛一起赴黄泉,但又怕小盛会忘了我。所以,小盛,我成全你。
程的极个别的人一个善意警告,收起你的那些坏心思,我已经接收到你想传达给我的信息,在这里我就告诉你,你说给我的话我也送给你,希望你能明白我的意思。谢谢。”
我有些惊讶的看着台上的小盛,他笑的那样肆意,我知道他对我刚才那句口型已经做了相应的回应。
我说的是“我爱你”,他回复我“我爱你”。
像是小时候偷偷递纸条的小朋友一样,他对我的爱像此时在台上耀眼的他一样,炙热且大胆。我突然有些后悔,没给他的小嘴里塞些令人兴奋的东西,这样正经的场合,还要抨击一下我,再说爱我。
真是,不像话!
会议结束后,小盛跟着赵立冬走出会议大厅,作为省里面的领导派下来的钦差大臣,肯定是前呼后拥。我听到有人出于关心问着他破碎的眼镜,我笑了笑,只是看着他极力掩饰自己腿脚的不适,听他略带沙哑的嗓音,解释着昨晚是怎样在楼梯摔了一大跤。
“曹秘书刚来京州就出这么大的事,不如今天的视察推迟一下吧!我知道您工作认真严谨,但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您还是先休息休息吧!”
身边的人都应和着,小盛的目光穿过破碎的镜片投到我脸上,他虚假的笑对上我真诚的笑,我发誓真诚的担心他的伤势。我不信他会在工作和我之间做选择,对高材生来说送分题往往是不需要思考的。
“我知道有一个老中医治跌打损伤最好了,绝对不会留下后遗症。曹秘书,我带你去吧。”
“那就麻烦高总了。”
人群中,我扶着他一瘸一拐的离开,我知道身后那些人的心里各有打算,那些蛀虫要开始掩盖自己的贪婪,装的人模狗样的应付每一个省里来的糕关,只是这一次,他们要被我当做业绩送给我辛苦的弟弟了。
我的手搭上小盛的腰,肆无忌惮的捏着昨晚游蛇一般灵活扭动的腰肢,
“曹秘书,你摔的很重啊,都有些站不稳了。”
“这不多亏高总啊!”
“嗯?哦对对对,是我在酒店管理上产生问题,回去我好好培训他们,那么黑的楼梯,怎么能不亮灯呢?以后绝对不会出现这样的问题,您放心。”
我带着小盛去了中医院的地下停车场,但我们并没有进医院。毕竟小盛的身份不太适合去医院,万一传出不太好的传闻,对小盛的未来产生的影响可不止一星半点。更何况这样的伤,我也是能治的。
地下停车场,安静的一根针掉地上都能听得清清楚楚,甚至还会有回音。这样好的环境,不好好利用下那不是暴殄天物吗?在有回音的地方听小盛说话,有一种别样的吸引力。就好像,音乐会上的管风琴。
“高总,不开门吗?”
“曹秘书,我突然想起来那位老中医只有周三到周五在,今天周一。”
“那,还真是不巧。高总之前的腰也是在他这看的?”
“哈哈哈哈哈可不是嘛,这腰,看的还行吧!”
“是挺不错的,不过,还有待加强。”
“嗯,曹秘书说的是。我车里有些备用的药膏,我给您涂上吧。”
“嗯?高总车上的东西备的倒是齐全。那就,麻烦高总了。”
我涂了很多滑腻的流状物,小盛配合着我脱下那件板正的休闲服,小盛的腰上不是像八年前一样的名贵皮带了,所以解开稍微费了点力气。小盛很懂事的趴在我的大腿上,我的手指沾了药膏探入深处的伤口,
“嘶——我还以为高总久病成良医,结果上药的手法……嗯……这么不专业哈……”
“嗯,我之前买过一只特别漂亮的鸭子,它和曹秘书最大共同点就是,嘴硬。后来我把它煮了吃了。”
“高总嘶……哈啊……手上轻点。”
“可是,有些红肿的地方太深了,我的手指够不到,怎么办?”
“……”
“我看曹秘书手指挺长的嘛,要不您自己上药?”
“高总……哈嗯……很喜欢看我笑话嘛。”
“怎么会呢?您不想自己上药的话,我只能用些别的什么来替您上药啦。”
我解开自己的皮带把它系到小盛细长有力的脖颈上,没有系紧,只是当个项圈带着玩玩而已,不得不说,小盛很适合黑色的项圈。我猜小盛应该是感觉到我的变化,所以他的手覆盖住那暖暖的突起。
“嘶——”
小盛突然收紧我没想到,用这莫大的力气我也没想到,不过他脸上的笑我倒是在意料之中。我收紧了他脖颈上的皮带,相应的,他用力我也用力,但即使他几乎喘不上气来,对我倒是一点也不手下留情。他对我好像带着一股气,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我能感觉到,此时此刻,他在生我的气。我松下手上的力气,像小时候那样把胳膊横在他的脖颈间,另一只手抚摸着他的头和背,我觉得我要废了,真的快要疼死了。我闭着眼睛紧咬着后槽牙强忍身下的疼痛去安抚小盛,突然间我感到身下的力气松下来,刚刚的疼痛瞬间被温暖所包裹。
小盛?小盛!
我往后仰,头靠在后面的座椅上,我的手还停留在小盛的头发上,随着小盛的头一上一下,我长舒一口气,真是和以前一样,还是小孩子心性。他的另一只手向自己身后探去,他不用说话,我明白他的意思。我把消肿的药膏涂到他的中指和无名指,原本修长哑光骨节分明的手指一时间变得湿淋淋的,他对自己一点也不手下留情,直接往最深处进发,或许是我手指太短,给不到小盛应有的刺激感,不过这样的明目张胆倒是吧。我的背突然贴上一片温暖,我抵着的门被人从内部拉开,
“这位景观您好,我是省委书记下派京海视察的秘书曹胜。”
看着小盛衣冠整齐彬彬有礼,我心里有种孩子长大懂事了的自豪感,
“您好,我是市局宣传科科长安欣。曹秘书怎么在这?”安欣不自觉的挑眉被我的眼睛抓捕住,我的大脑飞速运转都编不出一个完美的谎言去解释小盛的存在,
“哦!你就是安欣,我常听书记提起你。昨晚赵书记和王秘书请我来这里讨论些事情,没想到突然发生暴乱我们被人群冲散了,混乱期间我就躲到高总这里了。”
“所以,昨晚曹秘书是亲眼看到并亲身经历了暴乱,那能不能请您协助我们警方调查?”
“没问题。走吧。”
“有没有人说过您长得很像一个人?”
“还真没有。不过即使长得像,也不是同一个人。毕竟人和人是不一样的。”
我和安欣说好晚点会自己去警局协助调查,安欣带着小盛离开了。我看着楼下的混乱,打电话给小虎,
“小虎,等会你陪我去趟京海政府办公室。让你哥来处理白金瀚的后续事情,枪的事尽快找人顶了,还有,那个市局刑侦支队长张彪,我不管用什么办法,让他成为我们的人。”
交代完一系列的事情,我打电话给陈书婷告诉她晓晨的事已经没事了,景茶不会找到家里去。陈书婷没有过问我关于昨晚白金瀚的事,因为她也知道今时不同往日了。
我开车跟上前面的警车,京海市公安局我来过多少次了,一次比一次轻车熟路。我走进公安局大厅,刚好碰上已经询问完了的小盛。
“高总,我没开车,能麻烦您捎我一段吗?”
“曹秘书这是说的哪里话,被曹秘书搭车是我的荣幸。”
“那我去车上等您,高总尽快,等会我还有个会要开。”
“好。”
我又坐到审讯室里那把冰凉坚硬的椅子上,对面的人不是安欣,很眼熟但想不起来叫什么名字。直到安欣叫了他的名字“陆寒”。我突然想起来这不就是八年前和安欣去过别墅的那个小警察,原来叫陆寒啊。和安欣一样的执拗性子,但,他不是安欣,他学着安欣的执拗和倔强最后落得的下场一定更惨。
“姓名。”
“高启强。”
“性别。”
“安欣,你这徒弟怕不是有什么毛病?”
“回答问题!”
“别这么严肃。”
“高启强,请你配合我们的调查。问你什么回答什么就好了,不要顾左右而言他。”
“好吧。性别男。年龄42岁。”
“昨晚在白金瀚发生的暴乱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啊,昨天下午我跟你们安景观在一起,从陵园分开之后我就去白金瀚了,下午看完我弟弟之后一直会不过神来,就多喝了点酒,喝醉了就睡着了。”
“白金瀚隔音很好嘛,那么大的声音你一点都没听见?”
“白金瀚每个包厢都用的最好的隔音棉,而且我都醉的不省人事了,听见声音也会觉得在做梦吧。”
审讯结束,他们没有证据只能放我离开。临走时我回头望了一眼市局大厅,安欣就站在门前看着我,我想着这副场景不像是送别,而是他舍不得我走。他很想把我留在那个压抑的审讯室里然后再亲手把我送进监狱。可是安欣啊,你的如意算盘打错了。
回到车里,小盛从后座递过来一份文件,我对这份文件的内容大吃一惊,我知道省委书记想借这次视察给小盛铺路,但我没想到铺的这样顺畅。小盛刚从副厅转到正厅没有多长时间,按理来说三年才能提升副部,林书记现在就把调任文件准备好交给小盛,这个省委书记对小盛的器重超出我的想象了。我心里盘算着怎么给小盛提交一份满意的答卷,
“小盛,你说这次视察查出一个‘大老虎’,你这调任文件应该就可以上交省委了吧。”
“一个萝卜一个坑。”
“我带你去个地方。”
我带着小盛往市局政府办公室走,录音和录像都在那里。赵立冬果然没敢骗我,录像的内容没法查看暂且搁置一旁,不过听过那份录音之后,突然觉得黄翠翠死的很值。录音里的声音我和小盛都无法辨别,但那声清晰地“何黎明”让我突然明白为什么赵立冬能得到省里领导的庇佑,有些话赵立冬说的确实对,只有是人,都有弱点。
拿到录音回光景路上,我看着后视镜闭目养神的小盛,
“眼镜戴的还舒服吗?照着你之前喜欢的样式定制的,又想着你现在不能太招摇,就把原来镜框的金丝换成银制的了。”
“挺好的。也就只有哥还在意眼镜这种小事了。”
“毕竟是我弄坏的。怎么样?这趟视察没白来吧,这几条大鱼够你破格直升副部了吧?”
“哪有那么容易,我背后不知道多少人盯着我呢!”
“放心吧小盛,你只管往前走,其他的哥会帮你摆平。”
“哥,你电话响了。”
“你接吧,我开车呢。”
小盛的胳膊从后座伸到前座,拿走我的手机的同时我瞥到了他胳膊上的伤痕,只是一瞬间的察觉并没有看的很清楚,但我不用想就知道肯定昨天晚上那两个混蛋弄得。
“喂,小虎哥,什么事?”
“阿盛啊,强哥在吗?有点急事。”
“小虎,我在开车,什么事?”
“强哥,刚刚我们派去盯着安欣的人报告说您离开市局没几分钟,安欣也开车离开了,现在往通往省内的高速公路上走呢!估计是为了阿盛的事。”
我一个急刹车停在路边,从小盛手里接过电话,我有些急躁的不停捋顺自己的头发,沉默好一会终于还是说出那句话,
“派人拦住安欣的车,不管用什么方式。这件事做不好就不用回来了。”
“明白。”
小虎挂断电话的时候,我还有些神情恍惚,安欣啊,你总是这样。我打开车窗看着不远处的高速公路,这条公路真的来之不易啊,这条公路底下不知道压着多少人的血汗和躯体,安欣啊安欣,李响的结局对你还不是前车之鉴吗?悠扬的凉风吹到车里,小盛的手从后座缓缓盖住我的眼睛,
“哥……”
“小盛,安欣去省里肯定不是心血来潮,之前他就一直抓着你的事不放,如果我是安欣,我肯定会向上级先汇报这件事,然后找到确切证据在面见领导做汇报,所以现在很难说安欣是不是已经把你的事向省里口头汇报过,这几天我让手底下的人尽快把赵立冬的资料导出来,你拿着这些东西立刻回去探探口风,如果没有问题也就算了,有任何问题立刻找人告诉我……”
“好了好了……哥,别操心我的事了,你好好休息吧。”
“小盛!”
“好了哥,我会保护好自己的,我都三十多岁了,不是小孩子了。”
我反手贴上小盛盖着我眼睛的手,深深叹了口气,
“我只是怕,怕菩萨不愿再庇佑我们了。”
“放心吧,不会的。”
小盛中途在市政府办公室下车了,我独自开车回到光景,在空旷寂静的停车场里停车熄火,我放倒驾驶座的座椅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陷入冥想,如果现在安欣突然出现意外肯定会调查到我身上,尤其是张彪还没有完全和我成为一条船上的人,所以目前如果不到紧急情况不能直接做掉安欣。假设省里已经知道小盛的事,安欣会告诉谁?最差的情况就是何黎明掺和进来,那小盛大概就完了,赵立冬的事大概也会石沉大海。所以,要在被将军之前把何黎明这条线上的人全部拉下马,这样即使对小盛身份抱有怀疑,也不会查到什么。现在最重要的是安欣手上的证据,我不知道安欣查到了什么,但这件事我不允许出一点差错。
睁眼时我发现我不在车里了,打量了一下房间的装饰就明白了这是小盛的房间,我环顾四周找寻那个熟悉的身影,门锁转动,小盛端着碗稳稳地推门进来,
“怎么在车里睡着了?还开着车窗,不怕有人报复你趁此机会杀了你?”
“这不是没事吗,你那边还有什么没处理完的事情吗?我这边关于赵立冬和何黎明的东西都准备好了,没问题的话你过两天就回省里……”
“哥,你就这么着急送我走?”
我盯着有些不悦的小盛,心里某个地方泛起一阵莫名的涟漪,我无意识的鼻尖一酸眼泪就噙满了眼眶,等我反应过来时小盛还是那张不悦又委屈的脸,但他却有些慌乱的擦拭我止不住的眼泪,这种时候我实在是说不出话来,一想张口,那不值钱的眼泪就脱离眼球的引力直直的砸向地面,就这样,我们谁都没有讲话。
直到我的情绪稍稍稳定了些,我才抬头和小盛的眼睛对视,我摘掉我送小盛的礼物平整的放在一边,我的手抚上小盛的脸,我粗笨的手指描画着小盛的眉眼、鼻梁、嘴唇、耳朵……我的小盛多漂亮啊,为什么总是有那么多人想要把这样漂亮听话的孩子送到地狱去呢?我不明白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了?我卖鱼时被践踏到泥坑里谁也不愿拉我一把,现如今我好不容易可以掌握自己的命运,却要把我唯一珍视的人带离我的身边。我在泥潭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如果连这最后一点珍视都保护不住,我不介意把这浑浊不堪的世界搅得天翻地覆。
“小盛……”
我的手抚上小盛的后颈,慢慢拉近,渐渐地我的唇贴上他的,柔软但冰凉。我慢慢往后退,在那张柔软温暖的床上给他留出一片空地,小盛脱了家居的拖鞋,膝盖碰上那张柔软的大床,我特地暖好的位置被小盛占有,渐渐地原本整洁的地上多了一件又一件衣服……夜晚下起了雨,窗外的雨点打在玻璃上和着房间里摇晃的灯火……夜还长啊……
我醒来时小盛还在睡,或许是昨晚过于辛苦难得见到小盛睡的这样安稳。我想碰碰小盛的脸,但我又害怕吵醒小盛。我宁愿相信小盛是明白我的意思的,我缓慢掀开被子收拾自己散落在地上的衣物,关门时我的眼睛紧紧黏在小盛酣睡的脸上,我舍不得离开他,但我更想小盛可以安然无恙,只是短暂的分离,没关系的,没关系的,小盛。
我打开玄关的门,小虎就在门外,我把小虎送过来的资料袋放到餐桌上,还有冒着热气的早餐。小虎开车带我前往白金瀚,路上向我报告着安欣在去省里的路上出了车祸,听到这原本闭目养神的我睁开眼睛,小虎明白我想问什么,只是还没问就得到了“不是我们安排的”的回答。菩萨啊,您始终还是眷顾我们的。
后来听小虎说,安欣是在高速上打电话分神才出的车祸,车速太快,一时半会是清醒不了了。我想着去看看安欣,但转头一想这样的情况下我大概是最先被怀疑的对象,所以还是不引火烧身了。不管安欣收集到什么样的证据,那些纸已经在那场车祸里付之一炬,我也有办法保证安欣不会再清醒过来,现在唯一不能确认的问题就是省里的领导到底知不知道小盛的事。还有一个问题,安欣怎么会在开车的时候打电话?还是在高速路上,他在和谁打电话?
白金瀚因为暴乱的问题还在接受调查,所以没有开门营业,甚至还有三三两两的景茶在白金瀚进行调查,我无视这些景茶走向自己的包厢,我躺在曾经承载两人的椅子上闭上眼睛休息,没过几分钟我的手机就开始震动,我掂量着这会也到时间了,我睁开眼睛看着熟悉的电话号码,果然,
“喂……”
“你就这样走了?”
“资料放在桌上了,记得吃早饭,差不多,就回去吧。”
电话另一端陷入沉默,我听到一声“啪——”,我猜想着桌边的碗怕是四分五裂了。我叹了口气挂断了电话,有些话只能当面说,但我和他现在不能见面。原因显而易见。小盛现在像个没断奶的孩子,短暂的分开都像是永恒的离别一样。我一见到他,就狠不下心了。
我不知道自己在白金瀚睡了多久,只是睁眼时就看到小虎安安静静的坐在我对面,我眯了眯眼睛头脑稍微清醒了些,
“你怎么在这?不是让你去看着小盛了吗?”
“强哥,阿盛回去了。另外,嫂子打电话说让您有空回去一趟。”
我一时间没有回过神来,我是要他回去的,但我没想到会这么快。我愣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之前的神情,不过是短暂的分开罢了,又不是小孩子怎么还会舍不得?
“知道了。安欣那边怎么样?”
“我们的人说一时半会醒不了,车里的东西几乎全都烧没了,景茶在提取安欣手机里的信息,但目前没有任何进展。”
“之前让你搞定那个张彪,怎么样了?”
“这个张彪和安欣关系挺好的,不太好办,但他家里好像最近急需用钱,所以再有几天就没问题了。”
“这件事要尽快,景茶里肯定有我们自己的人才更好做事,尤其是安欣这件事,我不管安欣到底受了多重的伤,我不希望他死,但也不希望他醒过来乱说话,明白吗?”
“知道,强哥。”
“还有一件事,我不确定安欣是不是找到关于小盛当年的证据,但你再去复核一遍,把和当年有关的人和物全都处理掉。包括警局和殡仪馆当年出具的乱七八糟的证明。”
“明白。那强哥,我先去忙了。”
“去吧。”
我又陷入对小盛的强烈思念,因为真真切切的触碰到那个思念万千的人,才会忍受不了见面的欣喜过后的极致孤独。我拿出手机,划掉陈书婷打给我的未接电话,盯着小盛的电话号码迟迟没有动作,这种时候还是避险更好一些吧。
我开车回到家陈书婷立刻问我高晓晨的事解决没有,我累极了,明明之前已经告诉过她高晓晨的事已经结案了,她好像听不懂一样,不过我理解她,关心则乱。我耐着性子一直跟她解释晓晨的事已经告一段落,不会再有景茶来调查这件事。原本以为已经没什么问题时,陈书婷突然跟我说,
“老高,我想带晓晨和瑶瑶离开京海。”
我有些吃惊,我印象中的陈书婷是个想要追求安稳的人,这样带着孩子在外漂泊不像是她的风格。我稳下心神问她为什么,
“老高,有些事我们不用说的很清楚,我知道你的心不在我这,我也清楚我和晓晨现在能安稳的生活全是老爹给我的庇佑,晓晨也长大了,在教育方面我也有些力不从心了,我很难确保以后他还会不会惹出更大的乱子来,所以我希望带晓晨和瑶瑶离开,找一个安静的地方过平静的生活。”
我的手抚摸上陈书婷光滑的脸,说实话我还是很感谢陈书婷的,所以其实没有陈泰的如芒在背我也愿意留着这对母子,不过现在既然想离开,那我也没有什么可挽留的。
“打算去哪?”
“去香港吧,晓晨喜欢那里的游乐场。”
“好,回头我让小虎把钱打到你卡上。”
陈书婷离开那天我没有去送别他们,毕竟小盛离开时我没有去送,如果给小盛知道,怕是不知道又要安抚多久才能平息。已经过去几天了,我像往常一样发过去的问候短信一条也没收到回复,不知道小盛到底在做什么,也不知道省里到底是知不知道小盛的事情,不过接连几天省里都没有任何动静也算是个好消息。
小盛离开的第十天,赵立冬和王秘书被带走谈话了,由此可以推断省里领导对小盛的事还并不知晓,只是小盛一直不回我消息,我有些着急,不会是省里已经处理了小盛还没有发文件通报吧?我尝试着拨电话过去只是一直关机的提示音让我有些心烦意乱,下午我找小虎要了车钥匙就开车前往临江省内,我像模像样的拿了份审批文件直直的走向省委书记办公室,我希望着能在办公室里遇到小盛。
果然在走廊里我遇到了我日思夜想的人,小盛见到我,脸上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但我注意到小盛的手有些轻微的发抖,我知道他想我想得几乎要疯掉了。
“曹秘书,好久不见。”
“高总好久不见,这次来是?”
“一个度假村项目的审批流程出了点问题。”
“高总来的不巧,林书记这两天去中央开会了,您有什么问题可以先交给我,晚些时候我递给书记也是可以的。”
“那就麻烦曹秘书了。曹秘书今天有没有时间?高某想请曹秘书吃个饭,弥补曹秘书在京海受到的惊吓。”
“高总客气了,吃饭就不必了,您请回吧。”
我看着小盛佯装镇定挺直腰板离开的背影,不自觉地笑出声来。我把车子停到省政府办公厅旁边,坐在车里我想着晚上要怎样好好弥补受惊吓的曹秘书,我突然理解了小盛的心思,即使想念溢出屏幕也不及真真正正的站到面前来的真实。只有真正见到那个日思夜想的人,所有的问题都不再是问题,所有的矛盾误会都不再成为牵绊,只要触碰到那个人,真实的拥抱,真实的亲吻,真实的触碰,比一切都重要千百倍。
我享受现在的生活,我愿时间永远停在此刻,永远,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