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所周知,苏三公子是个与人为善的好脾气。行走江湖这么些日子,是能不动手就不动手,一旦动手绝对下死手。
本来一个和尚庙而已,又不是尼姑庵,苏彻本来就没有进去的性子,不过大和尚一句“走晚了少不得挨一顿打”着实激起了苏三公子的脾气。
怎么着,还想要动手?
苏彻这边冷眼看着另外一边的大和尚。
那胡子垂在胸口的光头却是在那里不依不饶道。
“佛门虽然普度一切有情无情众生,不过今天却并非是什么好日子,列位若要敬拜佛祖,不如换个日子吧。”
一边说着,眼睛却是瞥向另外一边几个高高大大的胖和尚,那些和尚一个个浑身筋肉虬结,膀大腰圆的立在韦陀殿前面,与其说是出家人,倒是更像剃了光头的山贼。
这倒是让苏三公子升起了几分好奇。
“大师好大的规矩。”
苏彻脸上依旧带着笑意:“我这兄弟害急病伤了眼睛,久闻建康城左近有高僧大德普度众生,这才过来碰碰运气,却没想到这庙里面居然还有这么多的规矩。”
那大和尚俨然是这庙里的知客僧。
要知道佛门寺庙之中的职务说起来门道众多,所谓“四大班首,八大执事”,其实重要的还是看管的到底是什么。这知客僧便是所谓丛林八大执事之一,掌管客堂,专门干得就是这迎来送往,交际各方的事情。
从来都是些耳聪目明,善于交际的大和尚充任,眼前的这位光头绝对不是那种一言不合就动手的粗坯。只不过是今日实在是有别的麻烦事情,让这大和尚心生烦恼,失了往日的清明。
如今苏彻反唇相讥,反而让这位想起了自己的本来面目,心里默默念叨了几句佛号,转头便低声说道。
“实在不是小僧与施主为难,实在是本寺今日有许多不便之处,万望谅解。”
大和尚重新摆出一张笑脸,刚刚那一脸横肉的阴狠暴戾当即消解不少,带上了几分勘破红尘的洒脱。
不过苏三公子算是看明白眼前这位到底是什么货色,二话不说,直接从袖口里摸出来一样东西递到大和尚手中。
那和尚本来还要拒绝,只是苏三公子手实在是太快,他还没有摆手,东西就已经放到了手上。
沉甸甸的一块上好的赤金。
大和尚捏了捏手里的金子,分量软硬都没问题,他想着看了看眼前之人,从外地来建康的客商还是行走江湖的侠客?一时之间,这知客僧也猜不出苏彻的身份。
不过这金子就是金子,大和尚小心的将之收入袖中。
“南无本师佛,实在不是小僧不晓得人事,专门在这里难为檀越,您也应该知道,这朝中也是风云变幻……”
大和尚苦着一张脸道:“新皇登基,有宫里的贵人定下今日要给陛下祈福,鄙寺上下都在忙着这件事。实在是不能招待檀越了……”
其实这庙里也是有苦说不出。
任谁都知道,如今这天下虽然还是大梁天子端坐,可是内里说话管用的已经是姓苏了。自家这座庙宇本来就是前朝国师传下来的衣钵,跟脚上就有点不清不楚,若是再跟宫里人扯上什么关系。
前朝的逆贼加上如今的乱党,就算是大和尚们六根清净,也不愿意沾惹这里面的是是非非。
好大一个脑袋,不留着吃斋饭,撺掇朝廷里面的你争我夺这不是想不开么?
然而宫里面一句话递出来,那规矩还就是规矩。
虽然庙里的大和尚们恨不得直接挂出去“鄙寺支持苏公”的旗号,然而宫里面既然摆明了要来转悠,那他们也没有别的法子,只能是小心地伺候着。
甭管这里面有多少不情不愿。
“如今天色尚早,恐怕宫里的贵人一时半会也不会过来,还请大和尚帮帮忙。念在我们心诚的份上放我们进去拜上一拜。”
苏彻说着点了点身后的眼上蒙着白巾的陆柏。
“我们大老远的从慈州过来,就是为了我这兄弟……”
“敢问这位……”
那知客僧双手合十的看着一边的陆柏。
“我们是做海沙生意的。这买卖忌讳挺多,上一次往中原走得时候碰见了对头,伤了我兄弟的眼睛。我们虽然久在海边,但也知道这摄山的灵验,所以才远道求佛。人言佛门广开方便之门,想不到也有这么许多规矩,真是长见识了。”
苏三公子话语间带了些许恚怒之意,听得那知客僧连连点头,似乎是一副同仇敌忾的样子。
海沙。
那大和尚心里盘算着,海里的沙子能值几个钱?这不过是江湖的黑话,那些江洋大盗都是用海沙指代白盐而已。看来这伙人是做私盐买卖的。
如今大梁虽然如同前朝一般有所谓的盐铁之禁,也就是盐铁等东西皆是官产,不许百姓私营。不过就朝廷眼下这个德行,禁了等于是没禁,做这个买卖的江湖豪客如同过江之鲫。
庙中上下这么多人,这每日吃用的盐就有七八成是私盐。
知客僧摸了摸袖子里的赤金,难怪出手这么大方,原来是干这等违逆王法的买卖。
“施主既然如此心诚,那小僧当然也只有大开方便法门,不过还请列位赶紧,毕竟贵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来了。”
他这知客大和尚乃是庙中有数的人物,所谓四大班首,八大执事,如今朝中有贵客即将登门,正是要他居中使力的当口,自然没工夫招呼几个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的江湖客,这知客僧这边应允,当即便叫过来另外一边的小和尚元真,叫他过来给几位引路。
苏彻本来也不喜他,正好叫那小光头在见面带路,自己跟陆柏等人在后面小声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