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苏三公子有一句话说得很明白。
自己的确是不能继续向前了。
如果说苏彻是通过维持甚至融入到阵法的变化之中,那么沈不应作为一个单纯的武夫是做不到这种玄门的应变之法的。
他只能是暴力地冲入其中,并且自然会引起阵法下一步的反应。
几乎只用了一个瞬间。
沈不应就找到了自己此时最应该做的事情。
他转过头向着城外跑去。
武道第五品的武夫迈开双腿,就是一阵席卷过地面的狂风。
不管苏公那边的计划进展如何,现在已经到了必须行动的时候了。
玄门的修行过程,讲究的是对“道”不断理解,不断体悟的过程。
苏彻之前对这个过程的理解是有缺失的。
之前的苏三公子办事就像是一个手持大斧的庖丁,不管前面的这头肥牛到底是什么结构,只要我斧子抡得够沉,那就一定能够砍出来一锅碎肉。
但是现在的苏三公子已经不在这么看了。
《南华经》之中也有庖丁解牛的典故,迎刃而解,不损刀刃,这才是道之所在。
苏彻借着《两仪元磁极光正法》之中元磁与阴阳之间的变化,寻找着随着阵法起伏涨落中前进的可能。
在现在这个当下,对于宫城之中的种种阵法而言,苏彻再非是来自外面的入侵者,反而近乎于被阵法所带动的“天地元气”之中的一部分。
从除之而后快的对象,变成了某种程度上的“可有可无”。
宫中升腾而起的阵法戛然而止,仿佛是尚未涨满的潮水,却有了半道退去的可能。
辰瀚殿中,靖夜司首领曾墨周渐渐感应着前方的变化。
作为皇帝的心腹,靖夜司的头一号人物,曾墨周有着宫城之中阵法几乎最高的权限。
如果刨去某位隐世不出的“老祖”,以及眼前深藏不露的陛下,那么曾墨周才是大梁宫城之中阵法的掌控者。
他当然没有能力控制着庞大而繁复的阵法,构成大梁宫城阵法的根基其中相当一部分来自太古与上古,那时的建康不要说跟现在有多少不同,最早的阵法运行的法理,以及布置的目的,都跟现在的不一样。
至于后来诸多王朝层层构建,叠床架屋地种种布置,更是让宫城之中的阵法足够强大,但是也虚弱到了极致。
强大之处在于,如果是长生真人这样的高手闯入宫城,那么必然会引起阵法的全面反击。
到那个时候,自宫中飞腾而起的朱雀将让长生真人付出相当恐怖的代价。
而这阵法的虚弱也就是在眼前。
如果入侵者如同苏彻一般,将自己努力地混同在了阵法本身的波动之中,那么宫城之内的阵法就想是个迟钝的巨人,必然继续陷入长眠之中。
曾墨周不喜欢苏规,但是他承认老苏有句对这宫城阵法的评价十分精炼到位。
“防君子,不防小人。”
不管怎么说,现在已经有人侵门踏户,曾墨周站起身来,他觉得自己有必要给入侵者一点小小的教训。
“陛下,来人的玄门手段颇为精妙,显然是对阴阳之法有所了悟。臣估计应当是那边派出来的前锋,请陛下允臣出战。”
曾墨周叩首在下。
他是第四品步虚境界的玄门修士,如果他愿意,随时都可以前往域外虚空,逍遥东海之上,去求取所有人都梦寐以求的长生。
然而他此刻跪在皇帝面前,等待着皇帝的一个命令。
“是苏彻。”
皇帝的声音几十年如一日的清冷,此刻却是带了一点点难以言明的愤怒。
大梁的天子并不是毫无修行的废人,废人也不会成为天子。
作为大梁皇宫阵法理论上最高程度的掌握者,他能从阵法之中得到远比曾墨周更多的信息。
皇帝平平伸出手掌,一道水镜自他手中升起,将苏彻缓步而行的画面映照其中。
大梁宫城之内的阵法乃是当年玉景道与天师道两大道门合力的手臂,成型的年份早在大梁王朝建立之前,神威凛冽,莫测难知。
如果皇帝愿意,他几乎可以凭借着阵法观察到整个建康城的每个角落。
“如果什么事情都需要让爱卿出手,那这个大梁才算是真的完了。”
皇帝的声音冷漠,仿佛大梁此刻已经与他再无半分瓜葛。
尚书台。
大梁实际上的政务中心,作为曾经内廷的一部分,现在依旧矗立在宫城之内。无数的简牍文书从大梁王朝的各个地方汇聚而来,又从这里重新上路。
如果说朝廷真的如同人一般有着意志的话,那么这里就是朝廷的神经中枢。
今日的尚书台内有些萧条,充任此间的大族子弟们似乎都听闻了什么风声,消隐不见踪迹。只有寥寥几个寒微出身的郎官照常的处理一些简单的文字工作。
在这些人之中,一位公子穿着明显不一样的官服。
他的双眼望着午门的方向,似乎正在期待着什么。
终于,他眼中闪过一丝兴奋,缓缓从桌子下面取出来一个丝绸缎带裹着的细长包裹,将之轻轻背到了背上。
“谢退之,你要干什么?”
一个清冷的声音从他身后不远处传来。
谢退之轻轻笑了笑。
“回禀侍中,当然是去办大事了。”
“你知道进来的是谁吗?不想给族里惹事,你就给我乖乖的退回去。”
那个中年人带着一丝愤怒:“苏家和韦家与我们早有默契。”
“我知道。”
年轻人看着眼前修为不过七品的祖叔:“不过跟我没有默契,你想拦住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