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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来了。」曲綦琤的声音和在电话里一样,有些沙哑,并带着淡淡的哀伤。

「听说你出国了。怎么一回来就变成这样了?」尤恩被曲綦琤的情绪感染,觉得自己的喉咙似乎也有些沙哑。

「我……」曲綦琤的声音消失在长长的叹息之中。

在电话里,曲綦琤只是问她上课的情形,并没有涉及其他的事。但尤恩明显地感觉到,曲綦琤需要人陪,所以她来了。真的见到人了,尤恩却又为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莫可奈何。

「你饿了吧?我作饭给你吃,好吗?」

既然无法安慰她的心,至少可以照顾她的身体。尤恩悲哀地发现幸好自己还有这项技能,原来无心插柳柳成荫是这样的幸运。

感觉到在背后凝视的目光,尤恩心里是前所未有的紧张,即使是首次登台表演,她都能泰然自若,独独在曲綦琤面前,她内心里的小鹿才有机会乱蹦乱撞的。她战战兢兢地煮了碗麵,端到曲綦琤面前。「吃吧。应该不会太难吃。」

「煮给谁吃过吗?」曲綦琤低头看着麵,没来由地冒出一句,让尤恩的心跳漏了半拍。

「没有。」尤恩转过身去,一手压在胸口,懊恼地想抚平狂跳的心脏。在外面明明已经熟能生巧的说谎功夫,在曲綦琤面前竟要靠勤来补拙。她又补充道,「在宿舍里头,公司要我们自力更生,所有事情都要自己来。有时候,工作得晚了,连宵夜都没地方买,就得自己煮。多煮几次之后,自然就会了。」

说完之后,尤恩几乎想咬掉自己的舌头。说谎最忌讳的就是不打自招。人家又还没问怎么学会的、怎么会想学厨艺,她竟然就全盘托出了。这下子,不用人家说,她自己都能看到自己的心虚到成透明的了。

「很好吃。」

听到这句话,尤恩飞快地回到曲綦琤身旁的位子,双膝跪在椅子上,如果她有尾巴,一定会像隻小狗似欢快地摇着尾巴。「是吧。我就说不会难吃的。」

「以后不管你和谁在一起,那个人都会很幸福的。」

「你……」

你后悔了吗?如果再来一次,你还会拒绝我吗?尤恩趴在桌面上,在心里把这句话完整地说了一遍。这句话,她一直在等着说出口的机会。不是想宣示自己的胜利,纯粹只是源自于一种不甘心。

「能不能告诉我发生什么事?」尤恩握住曲綦琤平放在桌上的左手。

曲綦琤黯然的表情让尤恩猛然发现一件事,「大哥呢?你们不是一起出国吗?」

「他还有几场表演,晚些日子才会回来。」曲綦琤的声音里有着几不可闻的落寞。

是独守空闺的寂寞吗?还是……还是什么,尤恩毫无头绪,但这样的表情,这样的声音,她似曾相识,在她还是单纯的曲老师而不是大嫂的时候。

那个时候,她是怎么取悦她的呢?尤恩心急难耐地挠了挠头。

「我吃不下了。」

看着半满的碗,尤恩的自信心受到打击。原来那只是一句客套话,或许她的厨艺并没有她想像的好。

「明天能陪陪我吗?」

在尤恩的印象中,曲綦琤很少对她提出要求,甚至在尤恩主动给予的时候,被拒绝的次数也是不少。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她怎么可能轻易放过,当然是忙不迭地应诺。

等到曲綦琤的纤细的身影消失在楼梯的尽头,尤恩才发现自己饿了。以往总会对自己嘘寒问暖的人,今天竟然忘了关心自己。更重要的是,曲綦琤刻意地回避她的问题好几回。

尤恩随意地弄了点东西吃,吃完便回自己位于三楼的房间。虽然很久没回来,房间仍然打扫得很乾净,彷彿随时等待着它的主人回来。只是,这房间已经再也看不出主人的生活风格了,除了必要的寝具之外,就只剩下空盪盪的书柜,摆放整齐的书桌椅,浴室里也是全新未拆封的盥洗用品,如同饭店的房间一般。

她靠在床头,双脚交叠地半躺着。忽然想起一件事,她好像把小孩忘在别人家了。她急忙掏出手机,都萤幕上显示着十点二十分,不知道甘悦歆回家了没。那时只顾着把自己的号码输入到她的手机里,却忘了拨一通到自己的手机上好留下号码。无奈之下,她只好拨了柯睿棠的电话。

「你终于想到要打电话了?她在这里等到刚刚才走。」柯睿棠有些埋怨地说。

「我忙到忘了。」尤恩的内心是有些愧疚,但柯睿棠并不是让她内疚的对象,所以她回答得理直气壮的。「她的发音练习得怎么样了?」

「我已经尽力了。」柯睿棠带着明显的疲惫。

听这口气,尤恩直觉地认为状况不妙。「怎么可能?我的判断不可能会错的。是你不会教吧?」

「那你来教啊。教到一半就跑掉的人是谁?你这个不负责任的……」柯睿棠的话戛然而止。

「的什么啊?」

「噗……哈哈哈……」

柯睿棠忽然爆出笑声,让尤恩一头雾水。

「你笑什么啊?话也讲一半,莫名其妙的。」

「我只是觉得……我们这样讲话,很像爸爸妈妈为了小孩子的教养而吵架。哈哈……」柯睿棠好不容易停住的笑声再度响起。

尤恩的嘴角抖了几下,「真是抱歉啊。我从来没听过爸爸妈妈为了我而吵架,这种事我无法理解。」

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柯睿棠扬起的嘴角冻结在半空中,有种不小心把盐泼洒到别人伤口上的尷尬。就在她拼了命地绞尽脑汁想说些什么的时候,电话那头传来高分贝的笑声。

以前为了营造悲剧角色氛围,总是拿自己是孤儿的身份搏取其他人的同情,激发其他女性的母爱,偶尔也会顺便利用这种同情达成自己的某种目的。但尤恩从来没想过这身份有一天能给自己带来这么开朗的笑声,彷彿她并不真的是孤儿,只不过是演了场戏。

「尷尬了吧?我最讨厌话讲一半还自顾自的笑得莫名其妙的人。」尤恩恶作剧得逞地说。

「你这是报復吗?」

「如果是呢?」

「哼。再见。」柯睿棠在尤恩看不见的地方涨红了脸,气呼呼地掛断了电话。

尤恩抱着枕头,在床上滚了几圈,大笑得差点岔了气。她趴在床上,抬起头,猛然发现打电话的主要目的竟然忘了,只好重新拨了电话,在柯睿棠闷闷不乐的声音之中,要来了甘悦歆的电话号码。

曲綦琤的卧室就在尤恩房间的正下方,如果尤恩此时站在阳台上往下望,会看到曲綦琤柔软的身影就在她的脚下。

听到楼上传来的笑声,曲綦琤的嘴角苦涩地往上弯着。有多久没听到小安这种开朗的笑声了?真是怀念啊。

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小女孩时,她坐在钢琴前面,静静地等着杨健威带来这个据说是新来的妹妹。这个说法让她笑了很久,「新来的」这个词怎么听都不像能用在家人身上。小女孩一来,看到钢琴时,眼里有着明显的抗拒。已经教过不少小朋友钢琴的经验告诉曲綦琤,这个小女孩应该曾经因为练琴而被严厉地责骂过。

因为有这样的观察,曲綦琤一开始并没有马上要求小女孩弹琴,而是让她坐在自己身边,轻柔地弹着萧邦的夜曲给她听。第一堂课,有大半的时间都是曲綦琤在弹奏钢琴,直到她觉得差不多了,便从口袋里拿出准备好的糖果,这是哄小孩的利器,放在小女孩的掌心里。小女孩的眼睛马上亮了起来,虽然有些犹豫,但她还是将糖果放进嘴里,脸上浮现幸福的笑容。

之后的上课变得异常顺利,甚至让曲綦琤惊喜连连。小女孩经常一边吃着糖果,一边流畅地演奏曲綦琤刚示范过的乐章,流畅得不像初学者。即使第一次要求她弹奏的时候,她的手指的确僵硬得和第一次弹琴的人没有两样。后来,曲綦琤从杨健威口中得知,小女孩的父母都是出色的音乐家,有这样的功底才是正常的。

有很多时候,曲綦琤总有种错觉,上课时小女孩是老师而她是学生。小女孩的手指总能弹奏出有如魔法般的旋律,看着细小的手指在黑白相间的琴键上移动时,她竟然从其中看到些在课堂上学不到的指法。小女孩的天赋让她自愧不如,甚至让自视甚高的杨健威因此改了主修,从钢琴改成了小提琴。

在教了她五年琴之后,曲綦琤已经无法再自欺欺人,继续当那个有名无实的老师了。于是,她专心地当起小女孩未来的大嫂的角色,也真心地把她当成自己的妹妹疼爱。

从什么时候开始,小女孩长大了呢?曲綦琤弯着腰,倚在阳台栏杆上,遥望着漆黑的夜空。

她依稀记得,在她二十五岁那年,答应了杨健威的求婚,当着杨家所有人的面前。虽说是所有人,其实加上她也不过才四个人。她和杨健威交往六年,结婚似乎是顺理成章的。但她却在小女孩的眼里见到某种抗拒,与第一次在钢琴前见面那回所看到的如出一辙。

她不懂为什么小女孩会有这样的眼神。从一开始,她和杨健威的交往就一直都是三人行,每次约会,汽车的后座总会有个小小的身影。她并不觉得有个电灯炮破坏了气氛,反而有种提前练习当父母的感觉。照理说,小女孩应该要能接受这个消息才对,可事实证明对她似乎造成了衝击。

为了安抚小女孩的情绪,她带着她两人独自出游,不同于以往的三人行。那是一个愉快的假日,却也是她第一次在小女孩的眼里看到不一样的神情。小女孩长大了,学会隐藏心事,儘管技巧生疏,埋得并不够深。但是,她知道小女孩在她们之间筑起了一道藩篱,这个发现让她的心一阵抽痛。

在夕阳馀暉的照耀下,她牵着小女孩的手,「你愿意接受我成为你的大嫂吗?」

小女孩迟疑了几秒,垂下眼帘后又抬起头直视着她,低声说,「我愿意。」

于是,她成了小女孩的大嫂,虽然偶尔小女孩仍然把她当姐姐般撒娇,可是,避着她的时间也变多了。小女孩在外面似乎交游广阔,每天总有见不完的同学朋友,甚至会彻夜不归。

直到有一天,警察局来电说小女孩被送到警局,要家长去带她回来。公公与丈夫都在外地表演,而她因为体质的关係,带着三个月的身孕在家休养。深夜里,她开着车到警局接小女孩。据警察说,一群小孩子争风吃醋而大打出手,差点砸了一家冷饮店。

可是,她到了警察局,只见到清一色的女孩,难道现在的小女生为了个男孩子都能不顾形象地上演全武行?

她将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惹来小女孩一阵大笑。

「谁说女生只能为了男生争风吃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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