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循着那歌声走去,不知不觉竞到了自己的寝室门口,不觉大吃一惊,呆住了歌声正是从那里传出来的。他的房间门半开着,探头一瞧,啊,屋子布置得像新房似的,坐着七八个年轻人,男女都有,一个姑娘正对着大彩电在唱“卡拉ok”大家击节合拍,蛮热闹的;还有一个扮得很“酷”的青年,当众扭着牛仔劲舞呢。
瞿志平以为走错了地方,但抬头看了看房号,一点没错,这正是自己的寝室!他敲了敲门,想表示自己的存在。一个靠近门边的年轻人头也没回,将门开得更大一些。音乐声轰然而出,瞿志平诧异地望着满屋的人,居然—个也不认识。
他离开学校回狄家湾的时候,把房门钥匙给了要好朋友黎伟,让他暂时借住。黎伟也是留校就职的,上海住房挺紧张,黎伟一向跟父母挤在家里,早就想个自己的小天地了。不过只是借住啊,怎么一下变得像新房了?瞿志平瞅了一眼墙上的大红“嚣”字,似乎猛然明白了什么。
歌声终于停了下来,开门的那位男青年诧异地问他:“先生,你找谁?”
瞿志平做了个含义不明的手势,默默靠在门边。他看见黎伟了,他正低头换卡拉ok的碟片,有人捅了他一下,说:“黎伟,有客人来了!”
黎伟吓了一跳,抬头见瞿志平果然倚在门边,不禁大吃一惊,放下手中的碟片走了过来。
“志平,你怎么说回来一下就回来了?”他神色紧张地问。
瞿志平淡然笑笑,环顾着屋内一张张陪然的脸,依然没动。这时—个十分美丽、也很洋气的女孩子,跨过众人款款而出,来到他俩跟前。黎伟向瞿志平介绍,这是他的新婚妻子萌萌,然后又将他介绍给了萌萌。跟他们比起来,瞿志平显得土头土脑的,甚至有点儿局促不安。萌萌很高雅的样子,也很冷漠,但对他还是彬彬有礼的,打了招呼之后,就转身继续摆弄影碟机去了。
音乐声重又响起,黎伟十分不安地低声对志平遵:“志平,今天是周末,我们请了一帮朋友,来乐一乐”
瞿志平理解地一笑:“是啊,我可回来得真不是时候”
黎伟回头对大家挥挥手:“你们继续玩儿吧,我陪志平下去走一走。”他扶着瞿志平的肩走出房门后,里面的歌声又热烈地响了起来。
不知什么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学校操场上,杨柳轻拂,一幢幢教学大楼窗户透出的光像星星眨眼。瞿志平和黎伟并肩在操场上来回走着,两人都抽起了烟。
谈起这件事来黎伟一脸的愧疚,原来,他跟萌萌谈恋爱都谈了四五年了,没房子她一直不肯结婚。瞿志平走之前让他住进了自己的寝室,萌萌自然也成了这儿的常客;瞿志平早就向黎伟透露过自己想留在狄家湾干一番新事业的打算,黎伟见他老不回来,就以为他真的留下不走了。后来萌萌因房子问题要跟他摊牌,黎伟一时着急,只好骗她说,这房子是学校分给他的,我们可以在这儿结婚了
说到这儿,黎伟长叹一口气:“志平,太对不起你了,真叫鸠占鹊巢啊”虽然是很要好的朋友,但连招呼都不打就把自己的寝室做了他的新房,瞿志平仍然十分不快。好在他是那种不随便动怒的人,只勉强笑笑道:
“是我叫你来住的嘛,没关系的可是我现在怎么办呢?”
黎伟急得抓耳挠腮:“唉,是啊,现在能怎么办呢?志平,你放心,我们马上搬走最迟不超过后天吧。”
“你搬哪儿去?”
“能去哪儿?还是回各自的父母家挤吧。唉,上海的住房,真要命。”
“没结婚还可以回去挤,现在你和她,怎么挤法?”
“是呀唉,我对不起你,志平!”黎伟一脸的没办法,只好再次道歉。
两人说到这里,突然就没话了。沉默了一阵,瞿志平咧咧嘴,很难看地笑了:
“这么说,我就更没法撵你走了。我敢肯定,你后天搬出这屋,她大后天就跟你上法院离婚。上海姑娘那德性,我了解。”
黎伟望着依然歌舞升平的楼上,惆怅地说:“这是我们婚礼的最后一天,这帮朋友也跟我们差不多,都算是‘无家可归’者吧唉,志平,你要回来,也该先打个电话告我一声”
这话差点惹得瞿志平大光其火。我的房子我想什么时候回来就回来,还用得着事先向谁申请?真是奇谈怪论!不过他还是有效地克制住自己,只是不快地盯着他:“黎伟,这么说就过份了。是你应该打电话先通知我,说你要用那房办大事我们俩,啥事不好商量?”
“糊涂,我是一时糊涂!”黎伟连连捶自己的脑袋“我是听学校人事处的人说,你已经决定办停薪留职手续了,要呆在老家长期干了”
瞿志平叹息道:“唉,我是一会儿拿定了主意,一会儿又自我否决了。这回就是为这事回来的,可是车一到上海,看到熟悉的高楼大厦、灯红酒绿,就又动摇了我毕竟也是凡人一个,不能免俗啊。”
黎伟说:“志平,我倒真要劝你,动彝赶快‘回头是岸’吧。手续别办了,房子我马上让出来,大不了,离婚就离婚吧!”
瞿志平突然哈哈大笑:“黎伟,就凭你这慷慨激昂的劲头,现在我算是铁了心了,不动摇了,明天就去人事处办手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