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说谢珩州是因为她住进来才走的,于情于理都应该把他劝回来。
可刚刚他那副模样也太凶了,看上去就很不好惹,陈盐不愿意给自己找麻烦。
还是算了。
陈盐干脆地将手机放回了衣兜里。
她将杯子洗干净放回杯盘,杯底撞到金属架发出细微响动,就在这时,厨房的灯忽然熄灭了,玻璃门处传来一声锁扣闭合的声音。
陈盐心中浮现了一丝不好的预感,去推了推门,发现果然是锁上了,无论怎么推也推不动。
她伸出纤细的手指,在一片漆黑里将门缝摸索了一遍,更加确定了门是从外面被自动锁上的,也需要从外面才能打开。
——可是现在整个家只有她一个人。
陈盐抱着膝盖蹲了下来,蜷缩在柜子前。她不知道这扇门会锁上多久,自己又会在这里待多久。
厨房的灯已经熄了,陈盐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四周黑的有些吓人,几乎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
她怕黑,也不喜欢呆在黑漆漆的地方,会感觉非常不适。之前在家里睡觉,也要留着一盏灯才能够睡得着。
陈盐将手机重新拿出来,屏幕的光亮暂时驱散了几分她心中不断上窜的恐惧感,然而屏幕显示的电量已经不多了,这点光亮不知道够支撑到几时。
但她心里清楚,再怎么样也绝对支撑不到天亮。
陈盐现在能够联系得上的号码只有两个,这个时间点谢之平应该已经坐上了航班,接不到她的电话,那便只剩下了谢珩州。
她揪紧自己的衣摆,盯着那个通话键很久,还是没有勇气拨出去。
最终她选择编辑一条言辞礼貌的短信,指尖在键盘上敲敲打打了半天,终于发送了出去。
信息框里陈放着她删改了好几遍的一条短信。
[你好,谢珩州,我是陈盐,打扰你了。请问你现在有空回一趟家吗?我被不小心锁在厨房里面了。]
谢珩州看到消息的时候刚结束一场篮球赛,夜场人多好组局,风也微凉,打得能比以往更加痛快一些。
他套着件黑色短袖在球场挥汗如雨,三分线外投篮一投一个准,将比分差距轻松拉开,整个人像个天然磁场,自带着吸引力,才打小半局便抢尽了风头。
散场时谢珩州冲着场内的几个人挥了挥手,撩起衣领随意擦拭了一下汗涔涔的脸,轻抬手婉拒旁边接二连三女生跑来送的水,拿上外套就要走。
祝晗日整个人和猿猴一样跳起来,从后头用力勾手揽住他的脖子,嚷嚷道:“你小子打这么疯,哪个不长眼的又惹你了?”
“今晚听够了尖叫,长够了脸面,气也消得差不多了,怎么说也该好好请被你惨虐的兄弟伙碰一个吧。”
谢珩州被他撞得肩膀一歪,手机都差点没拿稳,无奈道:“喊一声,今晚北创老地方。”
祝晗日顿时怪叫着欢呼了一声,从他身上跃下,对着后面那零散走着的几人扬声道:“听见没,今儿珩哥请客,大家敞开肚子吃,谁要是不撑着扶墙回去,那就是不给我珩州哥哥面子。”
谢珩州走在前头正听着这话,笑骂道:“滚你妈,少拿腔拿调的,好好说话。”
他眼含着极淡的笑意,下意识点开自己手机里的未读消息。
最上面一条半小时前的消息顿时映入眼帘。
[你好,谢珩州。我是陈盐,打扰你了。请问你现在有空回一趟家吗?我被不小心锁在厨房里面了。]
厨房?
谢珩州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来,厨房门确实是装了一把定时电子锁。
当初家里养了一只爱半夜偷吃的边牧,经常开门将厨房垃圾桶翻个底朝天。他发现后训了好几日也没成果,干脆将门锁给替了,每到零点,那门就会定时自锁。
后来狗虽然送走了,但门锁一直没换,家里十二点除了他之外压根不会有人在,久而久之也逐渐忘记了这件事。
祝晗日见他拧着眉毛,目光八卦地在手机屏幕上掠过:“谁的消息?”
他一巴掌抵开他的脸,穿上外套,将脚步掉了个方向:“你们先去吧,我有事回家一趟,回头付钱让老袁记我账上。”
“渣男,” 祝晗日利落地给他比了个中指,“我还说我们去探监接一下柯儿。”
谢珩州听着这句,身形一顿,眉毛皱得更紧:“大半夜犯什么疯,要去不能白天去,这个点医院都不允许探视了。”
“白天还要上课啊,”祝晗日理直气壮,从手机上翻出聊天记录来,“柯儿说他在里头快要憋疯了,他打听过护士今晚不查他这房,说什么都要溜出来喝顿酒。”
谢珩州轻嗤一声:“德行。”
“你就说你去不去,是不是兄弟全看你一句话。”
他原地静了一会儿,手指在屏幕上微动,将那条信息简略回复了。
随后没太犹豫地将手机揣回兜里,掉头迈步,懒洋洋道:“还等什么,去接人。”
…
这场夜酒一直喝到第二天凌晨才散。
谢珩州站在冷风里替醉醺醺的祝晗日打了辆计程车,又将脑袋上缠了层纱布还拄着拐的柯临载回医院,回到家时墙上的指针刚过四点半。
他换了鞋将外套脱了,尽管刚刚骑着摩托在街道上风驰电掣,也没散尽身上那股萦绕不去的酒气。
喝了些酒的喉咙开始发干焦渴,但他洁癖犯了,还是打算先上楼洗澡换衣服。
刚绕过客厅的沙发,一只脚踏上台阶,谢珩州的身子莫名一顿,忽然倒退两步,抬眼看向自己的右手边厨房处。
原本那处清朗熹微的阳光,此刻正被一层紧闭着的磨砂玻璃门阻挡,在空旷的家里显得尤其黯淡。
他的眉心狠狠一拧,喉咙滚了滚,一个诧异的想法缓缓在心头浮现。
那姑娘不会现在还没出来,在厨房呆了一个晚上吧?
谢珩州眯起眼睛,猛然看向二楼毗邻着他房间的那个淡粉色的房间。
早在好几天前,他就看见谢之平命人将大件小件的家具往里面搬,床上放了好几只毛绒玩偶,连透出来的灯光都是暖色调的。
他们这俩大老爷们肯定是住不上这粉嫩公主房,现在想来应该是谢之平提前为陈盐准备的。
然而此时那精心布置好的房间却是房门大敞着,大床上的被褥叠放的整整齐齐,没有丝毫被人睡过的痕迹。
操。
谢珩州脸色倏然一变,立马回头大步奔向厨房。
门锁到现在也还没开,然而他已经忘了当时设置的密码,几番试错还不能开启后,谢珩州很快失去耐心。
陈盐已经被这股不轻的动作吵醒,她揉了揉眼睛,转动了一下发麻的肩颈,屏息轻轻挪到了门边,问:“谢珩州,是你吗?”
“嗯。”对面只传来一个淡淡的音节,很快脚步声又匆匆走远了。
陈盐的心稍稍安定了一些,看了一眼仅剩百分之一电量的手机,又说:“我之前上网查过了,这种门锁常规定时一般是八个小时。但是你平常要上早课,一般七点起,那么最有可能设置六点解锁。”
“如果你真把密码忘了也没关系,再过一个半小时它就会自动……”
她的话还没说完,忽然被谢珩州的声音打断:“离门远点,越远越好。”
陈盐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了,她光洁的肩抵着洗水池,触到一丝晨间风的凉意,随及又听到谢珩州说:“捂住耳朵,闭眼。”
那声音经过玻璃门的阻隔,显得有些失真,竟让陈盐莫名听出了一丝温柔的意味。
她轻轻捂住耳朵,瞬间领会过来谢珩州想要做什么。
下一秒,从门外传来一声巨大的撞击声响。
一下,两下。
带着股几乎要震碎玻璃的狠劲,击打在金属门框上。
陈盐的心也被声音震得高高悬起,捂着耳朵的手指用力到泛白。
幸好门锁并不牢固,没打几下就自动脱落,门终于得以被重新打开。
她看见谢珩州手上拎着根棒球棍逆光向她走来,合理推测他刚刚应该就是用这个砸开了锁。
清晨的光洒落在他颀长的身形轮廓上,也清晰勾勒出他此刻正散发着浓重不悦的眉目。
谢珩州抱肩侧靠在冰箱旁,挑了下眉尾,嗓音带着点恨铁不成钢:“昨晚没收到我的消息?”
——不想被锁一晚上的话,就把玻璃门砸了。
陈盐垂下细密的眼睫,抿了一下唇。
她当然收到了,在他消息回复之前,她几乎是害怕到隔两秒就打开看一眼手机。
但是……
陈盐重新直视他的眼睛。
他的眼皮薄薄的,眼睛狭长而上挑,漆黑的瞳里头总盛着点淡淡的嘲。
很锋利的眼型,像是憋着一股痞坏劲儿。
“谢珩州,”她开口,语气有些淡,“这里是你家,不是我家,总要守点规矩。”
你家的东西当然可以想砸就砸,但是她只不过是个借住的,又有什么资格破坏这里的东西。
谢珩州撩起一寸眼皮,显然也听懂了她的意思,他点了下头,懒洋洋地直起身:“得,你守规矩,随便你。反正别和谢之平打小报告说我欺负你就成。”
说完,他潇洒转身将棒球棍随意一丢,走出厨房上了楼。
陈盐目送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楼上,望着一片狼藉的厨房,紧绷了一晚上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
她昨天晚上在地上没睡好,此时不仅头突突地疼,身上没擦药的伤口也感觉更疼了。
陈盐简单收拾了一下地面,拖着疲惫的身躯上楼回到自己的房间。她的转学手续还没办,这几天都去不了学校。
于是陈盐重新坐回到书桌前,将自己校服衣兜里包好的那团纸巾拿出来,把里面的那堆照片碎片小心翼翼一点点摊开在桌上。
那照片沾了浑浊泥水,已经被撕得七零八落了,还有几片根本不知遗落在哪里,拼凑复原难度系数极高。
她全神贯注地研究了好半天,最终也只能凭着印象将几块稍大的碎片确认拼上,至于剩下的那些碎屑,她也只能够坐着干瞪眼。
就在陈盐捧着脸有些泄气时,房门忽然被人敲响。
她神色一凛,飞快地用书将桌上的东西盖住,起身去开门。
令她有些意外的是,门后站着的人居然是谢珩州。
他好像刚刚才洗了个澡,整个人带着点湿漉的潮意,眉宇惯例压得低低的,换了一件黑色的无袖短袖,小臂上的青筋微微凸起。
他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凶痞的气息,太有侵略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