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到底要干什么?
本该值夜看守烛火的仆妇也在偷懒,倚靠烛台睡得口涎直流。仆妇们全都睡得很沉,她们磨牙、说梦话、梦游,发出各种各样细碎的声响。屋内几十根蜡烛同时闪烁,烛火洒在她们焦黄褶皱的脸上,像是用蜡倒出的死人模样。
刘斗咬牙站起身,耐心观察了仆妇们一会儿,确定她们没有苏醒的迹象后,小心躲过脚下横七竖八的“死尸”。刘斗过了隔帘,内室那双属于自己的手还在富有律动地上下拨弄。
刘斗惊奇地发现,明明是同一双手,却因为使唤的人的不同而沾染上不一样的气息。现在的这只手柔若无骨、雪白如葱,这双手应该去泛舟折一枝芙蕖,而不是在这里扮鬼爪蛊惑人。
刘斗钻进帷幔,屈膝跪在床沿,在看清里边情形的一刻,吓得人整个往后一倒。刘斗眼看就要摔倒地上,那双折花的手掐住他腰上的带子,将他拉了进去。刘斗娇小纤细的身体彻底没入床帏,像是被张开巨口的黑夜巨兽一口吞下,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这架拔步床是从孤石宫的寝宫搬到这里来的。其实不只是寝具,屋子里的其他家具也是宫内的旧物。全都是听从母亲的安排,耗费无数人力抬到这里,为的是防止他这个白帝城的少主人会用不惯书院的下等品。刘斗觉得,要不是人力有限,母亲大概会把整个寝宫搬来书院。
拔步床内设有一盏和床固定在一起的玻璃灯。这灯外罩坚硬透亮,不会飞出火星,点燃被褥,是专给刘斗起夜撒尿时点亮的。
此刻,这盏灯亮着,投下朦朦胧胧的光泽。
刘斗看着眼前的景象。灯下,属于自己的脸被照得亮堂堂,但这张脸上的病态神情却绝对不属于他,因此这张脸显得如此陌生,甚至可怕可怖。
沈黛眼睛炯炯如炬,噙着浅笑的嘴向外裂开,嘴角近乎要裂到耳边,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油脂的东西在脸上结成闪着碎光的薄薄一层膜,这膜仿佛封住了他的活人气息。
沈黛状如恶鬼。
而沈黛在欣赏的——
是对面被水封住口鼻、脸色已经青紫的赤、裸身体的仆妇。
沈黛伸出手,抓住身体已经僵硬的刘斗,他明显感觉到手碰到刘斗的一瞬间,刘斗往后缩了一下。
怕了?
胆小鬼!
沈黛心中暗暗嗤道:“亲眼看着欺负过自己的人死在眼前,看这该死之人眼底爬出阴暗的痛苦、惧怕、悔恨的小虫子,一点点没过他的头顶,将整个人撕碎、啃噬、消化得连骨头都不剩难道不是很爽的一件事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