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节(2 / 2)

以她现在的处境,无论哪个男人与她扯上关系,或都会遭人嚼舌误会。

恩人交代完好似就走了。

身前的脚步声已愈行愈远。

冗长僻静的陋巷中,那个跪匍在地上的柔弱女子却并未起身。

她只觉心头受堵,喉头格外梗窒,撑在地上的手掌,抓起了一把粗粝的砂石紧握在拳中,那些被强压着的满腹腔的委屈,在独剩一人时,才终于排山倒海般全都溢了上来。

被人驱赶,遭人嫌弃,被恐吓威胁,险失清白……

百姓们冷嘲热讽的眼神,王顺良嘴脸丑恶的枭叫,流氓宵小满面的秽笑……今日所遭受的这一切一切,裹挟着漫天的恶意朝她席卷而来,几乎就要将她侵没。

她跌坐在墙根,双臂环绕着膝盖,紧紧自抱。

犹如只受了重伤,遭人遗弃的野猫。

一滴硕大的晶莹泪珠,顺着面颊滑落下来,砸进尘灰当中。

渐渐的……一发不可收拾。

从刚开始的小声啜泣,慢慢哽咽,最后无法自抑掩面痛哭。

哭声顺着巷风吹散,回荡在荒凉颓败的陋巷,呜呜咽咽宛若一首伤歌。

蓦然,头顶传来句清朗男声。

一板一眼,似是照例在询问桩公事。

“还未能查出证据?将那人送上公堂?”

尤妲窈哭声一滞,从臂弯中缓抬起头,望向了不知是一直没走,还是又折返回来了的恩人。

他问话中透露着疏离,不太像是关切,眉头甚至微蹙着,略微不耐,更像是端坐在官堂上照章询问案情的红袍高官,在指责着办事不力的下属。

尤妲窈并未回答,算是默认。

到底不愿让人窥见脆弱,她抬手迅速将面颊上的泪珠擦干,但心中的那股子愤恨到底是怎么都压不下去,面对这个只有两面之缘的陌生男人,终究让挤压了许久的情绪全都倾泻而出。

“恩人,你说王顺良究竟何时死?

他的保护伞摄政王究竟何时倒?

皇上究竟何时才能肃清妄臣,重整朝政?

百姓究竟何时才能有苦可诉?有冤可申?”

李淮河眸光微震。

心头仿若被只无形的手攥在掌中,呼吸微窒。

可见澧朝已受荼毒多年,千疮百孔至此。

就连个萍水相逢的寻常百姓,都已心忧至此。

他默了许久,才缓声道了句,

“时候未到罢了。”

她扬起脸,泪眼漉漉望向男人,嗓音带着撕声哭过的沙哑。

“那恩人…你说,我还能有命活到那一日么?”

他居高临下,负手在身后,垂眸望着那张哭得梨花带雨的凄惨面庞,一言九鼎道了句,

“你必比他们活得长久。”

其实这不过就是桩冤污案,比起刑部积压的那些错综复杂的冤案来说,不知要简单明了多少,只需李淮河道一句“彻查”,便会有人在半个时辰之内,还原事情真相,还这女子一个清白。

可人若是不能自立,就算伸手帮了一次,可是无济于事。

李淮河在宫外微服私访多年,这并非是他遇上的第一个身世凄惨之人,可寻常百姓遭遇的这些诸多不公,在他规谋已久的大事面前,却确实微不足道,若次次都需他圣躬亲办,未免也太过琐碎耗神了些。

强势介入他人因果,只会适得其反。

李淮河自认那日派人将她送到葭菉巷的忠毅侯府,于她便已是仁至义尽了,若她自己熬不出来,那便再怪不得旁人。

“借恩人吉言。

我必留着命,擎等着那一天。”

尤妲窈并不知他那句话的份量,只当是好心安抚,可饶是如此,她晦暗的眸底复又涌现出些光亮,她吸了吸通红的鼻头,微抿了抿唇,由衷道了句,

“小女有心想要偿报恩情,可也自知不能为恩人做些什么。

改日必去通天寺为恩人点盏长明灯,日夜为恩人祝祷,只盼恩人事事顺遂,心想事成……”

可好似恩人不耐听这些。

他蹙着眉头,伸手往袖袍中探摸着什么东西…尤妲窈下意识以为他要掏出块巾帕来,递给她拭泪。

可她错想了。

恩人确从袖中掏出来一物。

却并不是能慰问人心的柔软巾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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