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1 / 2)

“尤家倒是其次,要我说,头一个不能放过的便是王家。我方才已经调派人手去彻查此事,但凡能揪出王顺良一点错处,必追究到底,让他偿报恶行!”

这些话题放在饭桌上讲,未免有些太过沉重。

楚潇潇到底不知全部内情,只以为尤妲窈不过是被下人攀污,所以王家才执意退婚,眼瞧着气氛有些沉闷,她也无意再揪着这个话题不放,只使尽浑身解数撒娇,软语憨言将话头调转到了别处,这才让这顿饭不至于难以下咽,气氛又重新活跃了起来。

随着天色渐晚,宴席也进入了尾声。

楚潇潇本就是个十分开朗的性子,一顿饭的功夫便觉得与尤妲窈十分相亲,用过膳后,就手挽着手往清霜院的方向去了,楚文昌回了自己的院子,楚文俊入了书房,楚丰强与毛韵娘回到霞香院中,一天快忙到了头,这会子才有时间来说说夫妻间的私房话。

房内烛光闪耀,照得屋子透亮。

楚丰强连年征战,身上旧伤隐患不少,此时正褪了上衫,由毛韵娘在给他按摩右肩上的成年隐痛的老伤,毛韵娘先是交代了些家中无关紧要的琐事,紧而又叹了句,

“若非皇上开恩,我们哪里住得起这样好的宅子?配在葭菉巷与那些世家公卿为邻?你是未曾看见,今日下人们在外头搬挪时有多少人投来艳羡的眸光,这皇恩浩荡,你可当面对皇上谢恩了么?”

肩上传来的力道,使得楚丰强伤痛稍解,他闷哼了声,

“我倒是有心想要谢恩,可也需见得到皇上的金面才行。

摄政王一手遮天掌控朝堂,皇上眼见无插手余地早就撂挑子不管了,接连两三年都不上朝,只半旬看次奏章,其余时候只憋闷在太和殿中钻研木工,那每日清出来的木屑,都足够腊月里给阖宫取暖用,现下能与圣上打得上照面的,也只有朝中为数不多的几个一品大臣,公卿宰辅,以你夫君目前的官职想要近身到皇上面前,这仕途还且有得攀呢!”

毛韵娘笑笑,又拧了块浸满了药汁的热毛巾给他敷在肩头上,

“那你就攀呗,我可还等着你哪日给我挣个诰命娘子当当呢。”

楚丰强嚯了一声,“你这胃口倒是不小。”

说完了外头那些事,他到底还是挂心家中这个历经了磨难的外甥女,脑中想的尽是今日她那些遭人欺辱的晦事,又长叹了口气,“后宅的事儿你多关照着点,那孩子不容易,莫要再让她寒了心。”

毛韵娘隔着热毛巾轻拍了下他的肩头,颇不服气啐了他一口,“这是瞧不起谁?我是那般刻薄小辈之人么?”嘴上说是这般说,可又另取了块帕子来给他擦身子,“你个五大三粗的兵鲁子,只晓得一味护短,却丝毫盘不透后院中这些弯弯绕绕,你可曾想过,就算眼下护得了她在这院中一时,却绝护不了她在院中一世。

窈儿她到底姓尤,庶女出生,父母健在,尤楚两家同住京城仅几里之隔……这便断没有自家女儿在外戚家养病长居的道理,我只这般问你,若是哪一日尤家上门来要女儿,你给还是不给?想来你也是不愿让她回尤家再受委屈的,可若是不将她送回去,一顶不孝不顺的帽子扣下来,窈儿今后在这京城中只怕更难做人。”

“那竟是进退两难了?那你说该怎么办?”

“万全之策,便是给窈儿快快觅一门好亲事,如此才能早日脱离尤家,另立门户。

可你也知,她被王顺良那豺狼算计得名声尽毁,只怕现在这天底下没有哪个郎子能慧眼识珠,敢冒着全京城的诋毁与笑话迎娶她,所以你要在外头使劲儿,早日调查真相还她清白,我也需在内宅中疏通疏通,多多带她参加些宴会雅集,谣言是越躲越显得心虚的,还不如她落落大方立于人前,长此以往内眷妇人们明白了她的品性,自然而然也就会对她改观。”

楚丰强长叹了一声,

“唯今之计,也只能如此了。

真真是流言蜚语要人命,今后如何,全然要看她的造化了,我也不盼着她能再嫁个什么高门,也不拘着什么相貌才能,但凡有能真心实意待她的,门户低些便也低些吧。”

*

*

尤家这头,已乱成了一锅粥。

尤妲窈逃脱之后,年老体衰的车夫在林中遍寻未果,彻底乱了阵脚,挥鞭抽得马匹四蹄生了烟,着急忙慌驱车赶回府中,心知此事重大,也实在不敢再帮着主母隐瞒,立马让门房去国子监传信,请尤闵河回来做主。

直到此时此刻,尤闵河才晓得钱文秀竟瞒着自己,悄默声将女儿以养病为由送去了潭州。

人还在半路上丢了!

丢下一切庶务,尤闵河由国子监回了家,都还未来得及跳下马车,楚慧就哭得神魂俱散似得扑了上来,难以自抑嚎啕道,“老爷,若是窈儿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便也不活了!您就只管备口薄棺,将我们母女二人葬在一处便是!若是主母拦着不让我们的牌位入尤家祠堂也无妨,只要你念着我们似孤魂野鬼般在外头飘着,忌日时烧几页纸钱便罢!”

慧姨娘入府多年,向来温柔小意,循规蹈矩,从无半点错漏。

眼见她如此悲恸,尤闵河心慌之下眸底也隐有泪意,赶忙伸手将她抱住,才刚想要安抚几句,就见钱文秀被几个婆妇拥簇着,汹汹由门中阔步而出,皱着眉头喝斥道,

“青天白日的嚎什么丧?你们是干什么吃的,竟就任由个妾室在自家门前这般哭嚷?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去快快将她拖进来?任由她胡闹让左邻右舍看笑话么?”

第九章

那些仆妇自然是对主母唯命是从,快步下了台阶,伸出爪子就要生拉硬拽,尤闵河挥着宽大的袖袍将慧姨娘护在怀中,气得红了脖子喝了声,“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到底没让她们碰到慧姨娘的衣角,拥着她入了院中。

仗着有母家撑腰,钱文秀在内宅中也向来强势,家中事无巨细都由她做主,尤闵河鲜少指摘置喙,算起来这还是头一次,他当众拂了她主母的面子,眼见郎君与妾室如对苦命鸳鸯似得拥着进了门,钱文秀眸光骤紧,心中很是恨恨不平。

才入院进了正厅,楚慧就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哭得撕心裂肺道,

“主君必要给我做主,主母真真是好狠的心肠!

窈儿到底非奴非婢,是尤家的骨肉!可主母压根就没有将她当作是尤家女儿看待,否则怎会一碗迷药强灌入喉,就这么硬生生将她拖上马车撵回潭州?主君是没看见,窈儿她的指甲都扣断深陷在桌面上,可想而知是抵死挣扎了的,可现在人不见了,既不在京城也不在潭州,好端端一个人在半路上就这么走失了,林中瘴气丛生野兽出没,更有落石滩陷悬崖峭壁……若是她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天爷啊,我该怎么活?”

眼见慧姨娘抱屈喊冤,哭得涕泪横流,尤闵河怜惜之余,也愈发怒火中烧,扭头朝坐在身侧的钱文秀竖目沉声道了句,“瞧瞧你这办的是什么事儿!”

若钱文秀是个体贴通透的,头一句话便是服软,可她平日里养尊处优惯了,一时间哪里能懂得卑顺低头?她委实见不得慧姨娘这幅卖惨的模样,先是用眼刀剜了她一眼,紧而唾沫横飞道,

“你莫非要听个妾室胡诌?她身份低贱哪里操得了我这份主母的心?我不正是为了尤家着想,为了大姑娘着想,这才特意将人送去潭州么?自那桩丑闻传出去之后,流痞街霸见天得蹲守在门前,满肚都是花花肠子,个个都不怀好意,门房赶都赶不尽,这些你都是瞧在眼里的!我若不将大姑娘送走,她哪日被人偷了腥,这贱人指不定也会调转过头来说是我治家不严的过错。

流言蜚语总要平吧?家中还有其他女眷总要顾吧?莫非这一大家子的安危,都抵不上大姑娘那一个么?我让她去潭州暂且避避风头怎么了?莫非做错了么?”

“再说大姑娘走失焉能怪得了我?她若老老实实听我安排,现下只怕都已到潭州安顿好了,是她自己不安分要逃,才闹得家中这般鸡飞狗跳。要我说就是这贱人生了个灾星,这一桩接一桩的祸事都是因她而起,若是当真再也回不来倒好了,大可放话说她因自证清白而死,或还能挽回个守贞烈节的好名声!”

慧姨娘本就悲伤难以自抑,现下更是被这番话激得气血翻滚。

她这些年来千忍万忍,在后宅中从未争宠献媚过一次,惯常做小伏低,就是为了让女儿长大成人出嫁时,能由主母出面牵桥搭线成一门好亲事,可现下又换来了什么呢?换来的是钱文秀要用女儿的一条命,来换尤家的好名声?为她亲生的两个女儿铺路?

那便干脆撕破脸,谁也不要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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