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河流鲜有人来到的一段。
人烟稀少过处的河滩上,最多见金苔石。
抚过河水的风携着一丝冰凉。
涟涟水波托着日辉,灿烂一片。
“詹南客,河中央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扑腾。”
小满指着河上的方向说着。
本垂首拾着金苔石的詹南客,沿着小满指向的方向望去。
“是人。”
说罢,他扔下手中的一捧石块,解落着身上的外袍。
“詹南客!”
见他要去救人,小满下意识担忧他的安危,拉住了他的衣袖。
望着她捏住衣袖的手,他的眼底闪过了一瞬微波。
“没事的。”
他温声说道。
衣袖从她的手中抽出。
詹南客倾身跳入了河水中。
不一会儿,詹南客从水中抱上来一个半大的男孩。
那孩子穿着一身早已损坏严重的衣衫,身上还遍布着伤痕。最为显目的,是他手腕脚踝上勒红的印痕。
他溺水昏迷,嘴唇失了血色,连指尖都泛着白。
“阿扶哥哥!”
一个女孩的声音从远处响起。
随声望去,一群大大小小孩子跑了过来。
看样子,是与溺水的男孩相识。
詹南客按压着男孩的胸腔,迫他吐出来水来。他沉咳来几声,终于半醒了过来。
赶来的女孩跪坐在他身旁,焦急的抹着眼泪,不停的呼唤着他的名字。
他的意识尚未清晰,嘴里不停念着“冷”字。
“屋里有火,阿扶哥哥,我带你回去暖身!”女孩伸手想扶起男孩。却被詹南客插手打断了动作。詹南客一把将男孩横抱起来:
“带路。”
一路上,小满跟在一群孩子的后边。
穿过石滩,来到稀疏树林中的一座废弃猎屋里。
一群人走进了屋子,只有小满呆呆的站在院中,思绪游走。
那些孩子大多不到十岁。年岁最大的便是溺水的男孩,与守在男孩身边的女孩。他们皆穿着破旧,身上带着累累伤痕。
总觉得似曾相识,在哪里见过他们。
“天呐!”
那女孩从门里走出来,她扶着门口捂着嘴,不可思议的望着小满,惊叫出声。
看着女孩红扑扑的嫩白小脸蛋——
小满想到了!
“你是,险些被卖入奴营的那孩子!”
女孩走近小满,蒙着汪汪晶莹的泪眼,双膝落地:
“恩人!还能再见到您真是太好了!”
原来这个女孩,包括这里所有的孩子,以及那个溺水的男孩,都是那日在奴营外货运厢内救下的孩子。
名为阿扶的男孩相安无事,烤着火安然入睡了。
女孩说,她叫文素。阿扶是为了去河中抓鱼才遇险溺水。
十余个孩子就挤在这个屋顶都损毁了一半的废弃猎屋里。火堆旁锈迹斑斑的锅里盛着剩食野菜叶,很是让人揪心。
可这群孩子明明已经被送去了救助坊,为何还会流落在外?
“救助坊的官爷本来好好收留了我们。他将能寻得到家宅在何处的人送回,而像我们这些被丢弃遗弃,没有家,无人惦记的。他就想着,再将我们卖回奴营里去。”
文素看上去不过十二三的年岁,却一直都像有着成人一般的心思。
其余的孩子拥了上来,纷纷围在小满身周,哀求着:不要将我们送去救助坊。
“你们……都回不了家了?”小满心中酸涩。
有的孩子不知家在何处,有的孩子从小在外流浪。阿扶父母双亡,从恶毒亲系的手中逃出。而文素,是被亲人亲手卖到了暗市。
他们无处可去,所以偎倚在一起,相互扶持的活下去。
“咕——”
一个孩子的肚子发出饿响,她羞涩的捂着肚子垂下了头。
想到方才见到的那一锅野菜叶,小满问道:“你们这些天来,就吃那些野菜叶?”
孩子们点了点头。
詹南客从屋内走了出来。
他一身透湿,垂腰的长发还不停的滴着水珠。
小满小步走到他的身边,担忧难掩:
“冷不冷?你这样可不行,会着凉的,走,我带你去买身新衣服。石滩外就是一个集市,我们再为孩子们买些吃食。”
她在担心他?
詹南客心中一紧,倾泻出了久久困囚在怀的热流。
他有些无措,愣在原地有些不可思议般的看着她。
“你看,你的手这么寒。”
她握住了他尚且湿潮的手,催促着他快些动身。
他由她牵着,他跟随着她的身后,就如上次她为他解围,将他牵走。
这如梦般的不真实感让他晃神。
手心上的温度蔓延到了他的全身。
若这是梦,他永远沉溺于此,该多好。
若这是梦,他多不想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