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里弗雷德大人还是一如既往地慷慨宽容呢。”
“祭司大人言重了。”雅兰职业微笑。
“这最后一份签约真令人可惜啊,明明想继续合作,”祭司站起来,“在下会信守承诺,抹灭一切那位血族公主于帝都的存在,教团对其不会干涉任何。”
“多谢。”
“哪里,还得感谢加里弗雷德大人在经济和政治上的扶持资助,在这危险的当儿,教团几乎是欠了大人一个恩情呢。”
恩泽紧紧抿着唇,忍着不发一言,他们话说得道貌岸然,风轻云淡,背地里多少龌龊之事都让雅兰大人收摊子,虽然对他来说不算什么特别的大事,但身为下属的自己还是不舒服。
况且,还一笔一笔地向加里弗雷德家族要钱,数目惊人。
雅兰还真的就让他们为所欲为了。
“祭司大人所需之物,明儿晚会送到,”雅兰也起身,提着手杖微笑,“无事的话,在下便告辞了。”
祭司一笑,因为签成了合同而格外满足,“我倒是一直想问,那血族公主是与大人定了何等协议,用了什么条件,让大人这般护着她?这可不像一直以来‘风隼’将军的作风啊。”
说这话时,青年已经戴上黑礼帽转过身,听到后他身形微微一顿,回眸只是微笑。
“她想见到谁,仅此而已。”
雅兰回宅子里时,迎接他的女佣表情有莫名地担忧。
他心下了然,只是淡淡道,“还没出房?”
女佣点点头,有些为难地开口,“都第四天了,送进去的饭菜……一点没动。”
对方没说话了,脸上没多大表情,那压抑的气息还是隐隐散了出来,多少年了主人这样还是少见,她缩了缩,愣是忍住了后面想说的话。
她就坐在床上,看着桌上摆着的油画,一直坐着,没动过。
雅兰放下东西直接上了楼。
房间昏暗,弥漫着一股禁闭多日的陈腐气息,摆设一如往前,少女窝在床上,抱膝银发流泻,背着他,望着油画的方向。
安安静静,毫无声息。
阴影里油画色彩模糊,只不过画中的小女孩笑容灿烂得灵动地流出来一般。
他先是在门口站了半晌,然后带上门,极快地向桌子走去。
她呆呆的肩膀一动。
他拿起油画的一瞬间,她的目光闪烁,仿佛一直仰望的星辰被人摘走,像个小女孩般无措又茫然。
“你干什么――”她神经质低呼,声音是哑的,起身阻止他,刚站起来就跌坐下去,没有力气。
“反应还挺快,嗯?”他淡淡笑一声,只是因为他碰了她心爱的油画,她就这样,他若是把这画摔了扔了,她是不是会杀了他?
她眼睛睁得大大的,脆弱惊惧又透了一丝戒备敌意。
他心里寒凉,仍只是垂头,把随手带来的工具搁在桌上,摆开,一看竟是装裱工具。
他利落快速地除尘上膜,用红心实木框和薄琉璃将油画包装好了。
“画这样晾着,易掉色风化。”
他淡淡说着,把画递给她。
她呆了好久才接住,眼神有点木,将它缓缓搂进怀里。雅兰挪开了目光,扫向了桌上冷掉的饭菜。
片刻之后他说:“你还准备待多久?”
她没动。
“他找到了见到了,我约定也完成了。”他解了衬衣领口的扣子,慢慢说:
“你可以走了。”
少女似乎花了漫长的时间,才理解了男人话中的意思。
她抬头的动作,像是被线提起来的木偶,雅兰见到的是一张巴掌大的小脸,白白的,瘦了许多,显得眼神越发的大,也越加空洞无神,小身子几乎要陷进衣服里了。
他就见不得她憔悴的样子。
半晌,少女抱紧了怀中的画,仿佛这是她唯一能抓住的东西了,轻轻问:“你这是在赶我走吗?”
他戒烟长久,此时却想啐上一口来压下涌上来的一切。
“是。”
恩泽站在门外,他几乎都听不下去了。
她一直都不知道,他在帝都走的每一步,都是雅兰拿代价去换的。
现在想来也可笑,她怎么可能不被教团察觉,不被猎人协会察觉,不被帝都里众多黑暗爪牙察觉。
血族公主,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东西。
她随时可能尸骨无坟,人界待她而言是最苦难的地狱,他不久前才知雅兰从最初起便为她剖了一方清土,为了顺迎她儿时对人界美满温暖得希冀幻想。
亦或者是,为了她去寻找幼时爱恋的男孩。
现在国王已逝,朝代皇族变幻,大祭司也说过。
他很难再护她了。
所以,就得让她走吗?
恩泽不明白。
雅兰开门离开时,恩泽望了一眼房内,少女抱着画,深深埋着头,蜷缩在一起,小小的一团。
看得太清太远,会很辛苦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