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为什么在旁人面前能做到面不改色地接受一连串的侮辱,而面对颜喻时,总是倔强到卑微地去守着那些可笑的自尊和底线,缝缝补补早就烂透了无数遍的可怜的体面。
他很茫然,也为此感到惧怕。
他以为自己藏得很好,可他忘了,两人一直都是一站一坐的姿势,颜喻只要微微仰头,就将所有看得清楚。
没有光了,颜喻烦躁地想。
他原本是想用那颗极耀眼的黑钻来衬林痕眼睛的,现在宝石有了,眼睛却成了一滩死水。
他可以往里面丢石子,残忍地激起一圈圈不平的涟漪,泪水如雾般笼上去的时候,就会泛起细碎的光。
同样很好看。
但没必要。
他从一开始就清楚,只有林痕主动才有意思,强人所难的事他的确可以干,也无所谓会不会伤到对方的心。
可他烦了,没意思。
早知道林痕这么不知好歹,他就不该特意步行带人去挤那灯会,绕小路早早回来还能多歇一个时辰。
越琢磨越觉得亏,颜喻没好气地把东西往桌上一丢:“罢了,滚吧。”
林痕不知在犹豫什么,没有动。
要站便站,颜喻懒得搭理,书反正是没心情看了,颜喻起身往外走。
刚走到林痕身侧,就被抓住了袖子。
和以前如出一辙的做法,颜喻不解,他分明已经大发慈悲不强求了,林痕还想做什么?
手背因用力绷出青筋,林痕把扔在桌上的链子拾了起来,紧紧握在手中,凹凸的纹路硌得掌心很痛,他闭了闭眼。
再抬眼时,眸中的情绪已经换成连他也不甚明白的执着,他说:“大人,我们做个交易好不好?”
第23章“恃宠而骄”
“什么?交易?”颜喻是怎么都没想到林痕竟然会有这种反应。
林痕抿唇不答,只一双眸子黑得彻底,他问:“你会去找别人吗?”
颜喻反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林痕的问题是什么意思。
他当然不会去找别人。
府中有很多男宠不假,但那些他一个都没碰过,一是中了浮华枕,他本就不能人事,再者,他不是断袖,招男宠入府也只是权益之计。
当时护佑江因两年,他通过雷霆手段暂且维持住了朝廷表面的安定,外患一除,内忧便是重中之重。
而恰恰好,他颜喻就是朝堂内里最大的忧患,那些大臣一边仰仗他的手段来稳住朝廷局面,一边又揣度他会不会哪天就把江因杀了自己上位。
朝中各怀心思,民间流言四起,眼看情况愈演愈烈,他没办法,只能选择收男宠入府,告诉世人他是个断袖,他沉迷于声色犬马,不会有后代,更没心思去肖想那把龙椅。
后来流言逐渐消弭,他就将事情交给容迟,让人时不时把府中的面首换一换,以维持他沉迷声色的人设。
林痕会误解,一点儿也不奇怪,反倒是说明容迟事情做得还不错。
至于林痕,一个男宠而已,没有知道真相的必要,于是他反问:“你说呢?你不愿意,多的是人上赶着。”
林痕的手心攥得更紧,嗓子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他喘不过气,他张了张嘴,问:“你能不找别人吗?”
“哈?”颜喻好像听见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冷笑一声就沉了脸色,他掐住林痕的下巴,看对方因为禁不住突然的疼痛皱了下眉,“林痕,本官对你已经很宽容了,恃宠而骄也要有个度,再得寸进尺就不讨人喜欢了,明白吗?”
林痕垂着眼睛不说话,瞳仁黑得过分,仅有的光点仿若也蒙了层灰。
阴云蔽日,无声无息,却在酝酿一场淋漓的风暴。
颜喻说了又觉得没必要,松开手:“行了,今天的事我不计较,把东西放下回客房吧。”
颜喻扯了袖子往外间走。
“我戴。”林痕爆发出这样两个字,很沉的音色,的确很像久阴天气中酝酿而出的风暴,看似沉闷,实则摧枯拉朽。
颜喻默默点评完,转瞬又觉得林痕脑子有毛病。
一个增加情趣的小玩意儿而已,也不知道林痕脑子是怎么发散的,激出这样触底反弹的情绪来。
莫名其妙。
林痕还在说:“大人,我戴,你能不能别找别人……我在的时候,都不要找……”说到后面,已然没了底气,连他自己都觉得是在无理取闹,颜喻不可能会答应的。
颜喻的确没料到他竟如此大言不惭,歪了下头,有些疑惑地打量他。
林痕无地自容又不想退却,紧握着拳头,顶上颜喻的目光。
视线犹如实质,一寸寸游戈,他快要不会呼吸了。
静默太久了,久到他开始扪心自问凭什么,颜喻高高在上,自己却卑微如尘泥,颜喻只是施舍,自己却动了心,抱着僭越的心思强求。
他根本就没有资格。
“大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