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佐之男自上而下俯视着蛇神的头顶。
“你百般质疑天照的规则,但在我看来,你所说的自由与欲望,不过是另一种……你的规则罢了——所谓名为‘无序’的规则。”
“哦……?那你为何……愿意遵从天照的……却要否定我的?”
“在天照的规则下,弱者尚能生活,而你的规则,只会让弱者永无立锥之地。”
“弱者?须佐之男……我且问你……何为强者,何为弱者?”
“……”
须佐之男的沉默让八岐大蛇意识到这问题似乎有些过于笼统。
“或者我这样问,在你眼里……我是强者,还是弱者?”
“之于苍生,你是强者。”
蛇神听闻笑起来,先是低声的,然后渐趋邪佞。
“看来……之于神将大人,我便是弱者了。”
须佐之男未置可否,而是低头看向自己扣住蛇身的手。
“神将大人,那你看看……你在对你口中的‘弱者’……做些什么?”
从刚才开始,须佐之男就觉得自己的大拇指抵着的地方触感有些不对劲,那里并不是坚硬冰冷的蛇鳞,却柔软且温热,甚至还微微湿润——违和到了无法忽视。
而现在,他确实看清楚了拇指究竟抵着什么地方。
他复又抬眼:“蛇神,你非要无所不用其极地恶心我是吗?”
“怎么又……又说我恶心呢?这岂不是神将大人……自己捉住我身子的?”
蛇神的下半身化作蛇身后自然也承接了蛇的特点。
此刻,微微张开的最后一瓣腹鳞下,泛着樱粉的泄殖腔正在开合着蠕动,似乎要把抵在入口处的指端吸吞进去。
八岐大蛇好整以暇地盯着武神的面庞,虽然后者的神情依然万年不变,但却能看见他额角逐渐暴露出来的青筋越来越明显。
“如果……神将大人真觉得恶心……松开手不就好了?你既不松手……看来……是心猿意马,口是心非了?”
恶趣味的邪神依然目光灼灼的盯着处刑神的脸,在心里盘算着对方究竟什么时候才会忍无可忍将自己的尾巴扯下来掷到地上,再用雷枪贯穿,钉于尸堆之上——在那个瞬间或许他的脸上也会露出稍显生动的暴戾表情吧。
但是须佐之男却迟迟没有,他就如蛇神盯着他一样直白地盯着蛇神的脸。
时间长久到令八岐大蛇感到些许疑惑。
于是他带着恶劣的心思,愈发张开覆鳞,并不住地收缩穴口,故意用暴露出来的软肉蹭着处刑神的手指。
须佐之男终于开口:“那好,如你所愿,我成全你。”
“……?”
这话令蛇神一时不解其意,但下一秒,他便明白了,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覆着薄茧的手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插入了他打开的泄殖腔,一并迸发的还有同时深入其中的雷光。
武神的手指很长,而且骨架很大,相比而言附着在手指上的单薄皮肤,只是单纯的勾勒出骨节的形状。
被突然暴力破开的内壁来不及反应,紧紧攀附包裹着强插进来的,棱角分明的手指,被其上携带着的雷火灼伤。血液立刻浸湿了柔嫩的内里,然后顺着须佐之男的指腹滑下,一直流到虎口堆聚起来凝结。
即便是被须佐之男直接出自神格的天雷不断鞭挞全身,八岐大蛇也没有如此刻一般从喉咙里发出撕心裂肺的悲鸣。
他张开嘴,但余下的声音却戛然而止。
须佐之男的另一只手在同一时间捏住他的脸,狠狠捂住他大张的嘴,把他的声音悉数堵回咽喉。
因为面部与喉咙的肌肉过度的痉挛收缩,声带被狠力压迫,再发不出一点声音。
八岐大蛇的眼睛里节呢让我很困惑……
天照以爱统服了众神,成为众神之王。伊奘诺尊前往黄泉后,世界经历了漫长的光阴,它在天照的带领下逐渐复苏,又欣欣向荣。
不知从何时起,神明创造了人类,他们在地上生养众多,逐渐遍布全地。神明引导着人,而人敬拜着神,一切显得祥和美丽。
然而光芒万丈的太阳女神却有她的顾虑,世界广袤无垠,却并非永无边际。而“死亡”自火神遗骸被封印后,就再一次从世上离开。
女神时常思索,若有朝一日,全地被生灵布满,接下来,新的生命,将何去何从?她每每思及此处,却不得其解——因为“死亡”仿佛是唯一的答案。
天照开始终日凝视天地的尽头那关押全天全地避而不及的灾难牢笼。
终有一日,她动身前往了沧海之原——决定重新释放初渊的一隅厄难,令“死亡”重临世间。然而,当她来到那里,却惊讶的发现海面风平浪静,天空澄明如洗。她急欲进入封印查探究竟,却被意料之外的神明阻止。
“我的女儿啊,死亡的权能已另有所属,而新的神明要从曾经的厄难中出生。不要打搅这隅乾坤。”
天照惊讶于此刻现身于她面前的伊邪那岐:“父神,您从黄泉归来了?”
伊邪那岐颔首:“我曾在虚沌中寻到伊邪那美。”
“可您没有将她带回?”
伊邪那岐陷入了绵长的沉默,最终轻叹:“行至阴阳交界的黄泉比良坂,我违犯了约定,以至她永不得返回阳间——因我的过错,世间必生法与违法,因她的愤怒,死亡将重临世界。”
天照望向白浪如练的碧海,死亡的权能确实已经不知何时悄无声息的离去了——她想到了一个极糟的情况,而伊邪那岐立刻证实了她的猜测。
“火神迦具土曾短暂的携带死亡的权能,但初生的他却无法驾驭,以至于自身受权能反噬,才可被我击杀。”
“死亡的权能一直逡巡于他的神骸中,直到伊邪那美借由自身是阳界初死者的桥梁,攫取了这份权能。”
“她已真正化作了初渊的死神,执掌黄泉的权柄。而因我之故,她迁怒于阳界众生,令死亡无序地降临众神庇护的生灵之上。”
“可是现在的世界,尚未出现死亡。”
“是的,我暂时以千引石堵住了黄泉比良坂,阻止她将死亡的权能倾倒入世间。但是千引石已出现裂缝,死亡即将到来。”
这一回轮到天照沉默良久,但最终她说:“世间需要死亡。”
“你说的不错。”
“您难道……”
“你想的不错。”
“……”
“造化三神创造了一切宇宙‘概念’,诸如阴阳生死善恶,他们即是世间的命理。但三独神成坐而隐其身,尚未规范概念运行的方式。比如虽然生归于世界,死归于虚沌,但如果生死不能循环往复,最终世界容不下生者而至他们掉入虚沌,就使生不是生,死不是死,概念也将湮灭。”
“天之御中主神姑且不论,高皇产灵神与神皇产灵神却不会对此坐视不管。因祂们即为二元对立的概念本身,生死界限若是模糊湮灭,祂们自身就会受损。”
“您是指,迦具土的诞生,是造化三神意图让生死开始运转。而母神成为死亡之神,亦是天命所归。”
“是的,但死亡是纯粹的毁灭,稍有不慎,便会彻底吞噬所有的生命,走向另一个极端。就像曾经失控的迦具土,就像现在的伊邪那美。”
“……”
“天照,我的女儿。为了不让这事发生,我将前往黄泉镇压化作死亡女神的伊邪那美,阻止她将死亡的权能永无止歇地倾入人间,以维系世间平衡。而你,将要直面死亡带来的一切后果。”
“那么请您明示我死亡的后果。”
“罪恶。有了死亡,就有了罪恶,而罪恶,反过来催生死亡。他们因果互置,环环相扣。就像离死亡最近的我,不得不杀子欺妻,已是罪行累累。我相信此刻,喻表罪恶的神明早已应运而生——你将面对一个人神皆罪的世界,而如何应对这样的世界,就是你的职责了。”
“或许应对这样的世界,便需要您口中的‘法’,以及震慑犯罪的‘罚’。”太阳女神思索了片刻,“我是您移涌所生,若您犯下过错,是为有罪,我便亦有罪。但我将退治自身之罪,以作世间之‘法’。”
伊邪那岐望向风平浪静的沧海:“那么,即将新生的神明,将作为你的手足,执掌刑罚的权柄。但他依然是最初带来死之权能的神明,是阳世罪孽最深重之神,这个印记,永远无法抹消。”
“直到有一天,他或许会想起一切。彼时,他究竟会作何选择,是夺回死神的权能毁灭一切,还是依然作为正义的化身守护世界,你我皆不得而知——所以这是一场豪赌。”
“确实如此,但别无选择。”
“天照,我将离去,与死亡女神展开旷日持久的相争,直到永远。”
“祝您武运昌隆。”
“不过在那之前,我还可以帮你做最后一件事。”
不久后,人间果然出现了各式各样痛苦的死亡,令人类陷入恐慌。而天照分离恶神,一度陷入沉睡。在此期间,伊奘诺尊为了防止人类死后灵魂直接堕入黄泉,被伊奘冉尊吞食,开辟了最初的冥府,予冥府之主以审夺灵魂罪行的权柄,使灵魂得以短暂停留在阴阳的夹缝之间,等待返回阳间——这就是最初的“生死轮回”。
这之后天照苏醒,月读诞生,而伊奘诺尊离开阳界,进入黄泉比良坂,再不复现世。而世间存留的死亡权柄,也一直与“轮回”速度相称。由死神权能造就的死亡不可预测,无法避免,老死,病死,横死,这一切逐渐被人类所接受,死亡与轮回成为人类眼中神明赐下的新规则,恐慌这才平息。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新生的预言之神放下预言——若神明有异心,高天原或会陨落。弹指一瞬,灰飞烟灭。
预言成谶,不日蛇神作乱,叛离高天,关押在神狱的恶神被悉数释放,肆虐人间。
而高天之上,太阳神殿,雷霆加身的金黑武神单膝跪于神王座下:“处刑神,须佐之男,前来觐见。”
神王阖眼,片刻不语。
之后她终于睁开眼睛。
“须佐之男,你来了。”
“是,请您下令。”
“退治恶神,处决罪犯。你可愿与罪恶为敌,直到永远?”
“领命。”
*注释:造化三神指别天津神,高皇产灵神,神皇产灵神,是先于伊邪兄妹的创世神,均为独神。独神乃是在日本神话中相对于夫妇配对组成的神只来说,仅有单独一人之神。这种神只代表自然,形体抽象且没有性别。造化三神可以算是日本神话中真正的最高神,他们是天地开辟之五柱神只中的的三神。
别天津神又称天之御中主神,宇宙的主宰,代表宇宙的根本。高皇产灵神与神皇产灵神均代表宇宙的生成力,前者代表阳,后者代表阴。在祂们之后才出现了神世七代,其中包括了伊邪兄妹。
对邪神的审判以高天原的惨胜告终。天照化作太阳陷入千年的沉睡,须佐之男下落不明,无人知晓他前往何方。
直到千年之后,终焉审判开启,八岐大蛇真正破封降世,高天武神才终于剖开虚空而至。
他踏金紫的刑雷,乘青云的怒涛,携暴虐的罡风,卷席天的骤雨。
他高悬孤天之上,俯瞰着足下的蛇神。
八岐大蛇仰头望向久别经年的故人。
“须佐之男,你终于来了。”
“蛇神,千年之期已至,我如约而来。”
他曾经不糅杂色的金发化作猩红的烈火,在猎猎呼啸的风暴中桀骜地张扬。
蛇魔从他身上长出,又被刑具严严实实地铐钉着,无法挣脱。
邪神笑着,咏叹一般地赞赏:”你果然,成为了彻头彻尾的堕神。”
“没错,正如你所愿。”
八岐大蛇望着他被黑色渐染的眼底,盯着那双金光灼灼的异瞳,忍不住发出赞叹。
“而且,你还和一位于我有恩却未曾谋面的故人,九分相似。”
须佐之男嗤笑:“既是未曾谋面,何来相似之说。”
邪神还欲说话,却终是没再出口。
因为磅礴浩瀚的威能从天穹向八岐大蛇滚滚倾轧而下,把他将出的话语生生堵回喉咙。
这顷刻间铺天盖地的压迫过甚,以至令八岐大蛇产生了剜骨剖心的痛处。
他的笑容凝固,又因惊愕瞳孔微缩。
千年不见,须佐之男的神威竟变得如此沉重邪混,甚至囚禁着绝望的死气,倾轧了邪神的恶意。
——这是被自己的神力侵蚀堕落能达到的程度吗?当然不可能如此。
四目相接,明明相隔甚远,他却感到须佐之男的眼珠仿佛贴着自己的眼珠滑过。
非言的言语侵蚀了邪神的神识,又从最深处缓缓浮出。
——八岐大蛇,我为你从高天隳堕,而你亦将为我所噬。
——如今时候已到。
殷雷惊喑,昭于狂天之下。神威金冕,渊面虚沌之薮。
霎时间,记忆贯穿了时空,击穿了蛇神的识海。
须佐之男将自己的意识强压入八岐大蛇的体内。
邪神由是见到了自己身陷囹圄间,处刑神的千年。
他深入无往的境界,直捣虚无的荒诞。
他抽出了死亡自有永有的法则——以将伊奘冉尊从泥泞的荒混中唤醒。
他褫夺死神的权能,执掌黄泉的权柄。
他的丰碑立于万死的尽头——超脱无穷的生,跨过无尽的死。
他终从寂灭的终焉归来,持着比邪神更纯粹的恶意,比死神更残忍的寒酷。
他遥望着真善美,拥抱了罪死罚。
恶能慑恶,杀能止杀,暴能制暴。
能够守护善良与美德的,只有比罪恶更深邃,比死亡更恐怖,无尽的永罚。
邪神,死神,刑神。
既然邪神不亲历罪恶,死神不亲识死亡——
那么身为处刑之神的须佐之男便凌越了邪恶,驾驭了死亡,成为罪与死永不可逃脱的噩梦魔魇——当让世界所受之苦痛,反噬其身。
死神被剜出的神格深嵌天羽羽斩剑格之中,将神剑染黑,神剑亦阻隔了死亡女神不灭的躯体再临。
八岐大蛇的意识终于从须佐之男强迫的神交中狼狈地脱出,他看见黑紫与猩红侵染的金芒已近在咫尺。须佐之男的呼吸舔过他的侧颊,像是白刃的锋芒攥着血珠轻佻地抹过颈下的动脉。
“死神已‘死’,现在轮到你了,邪神。”
他贴着他的耳鬓,沉声低笑。
处刑神鼻息间跃动的紫电金雷轻舐着八岐大蛇的耳垂,又顺着他的侧颈暧昧地滑下,从锁骨的尖端钻入他的体内,抚摸着他的五脏六腑。
并不算粗暴的问候,甚至可以说风平浪静,但却更像是为了勾起古久之前,深烙八岐大蛇神格之上的记忆——在那晦暗无光的神狱之中,一锤一锤钉进他骨髓的,暴权,恐惧与臣服。
又或者是帮他温习千年来无时无刻不插在他心尖的金色创口上,绵延不绝的鞭笞与疼痛。
那是某种满含暗示意味,足以令蛇神渐趋疯狂的前奏。
他仿佛产生了在身躯内游走的雷霆化作蛇信舔弄着自己的错觉。银色的细密鳞片从八岐大蛇的眼角渐次浮现,他凝固的笑容复又生动而弥漫着狂喜。
“须佐之男——”他伸出手去抚摸处刑神黑色的嘴唇。
“你总能出乎我的意料,你竟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夺回了死亡与毁灭的权能!不过也对,那原本就是你与生俱来的东西。”
“嗯?”
“你还是一如既往的有趣,永远不会令我感到无聊。”
八岐大蛇放肆的大笑起来:“那么一无所知却带着死神权能来到我面前的神将大人,是终于认清了真正的自己,要同我一起奔赴新世界的极乐吗?”
须佐之男捏住蛇神的手腕,利爪穿透了他腕心的经脉,语气甚至几分叹息。
“蛇神,认清现实吧,你可千万不要搞错了,该认我为主的,是你。”
“我?”
“我会赐你朝思暮想的世界,我会如你所言一般狩猎所有的罪人。”
“我会猎杀一切罪恶,而无人能上前阻拦。”
死亡从死神的神格上溢出,黑色粘稠的液体覆盖了天羽羽斩。
神剑发出骨骼铮动的蜂鸣,剑刃化柄,蛇骨盘绕的巨大双刃骨镰横空出世,劈开了混沌的虚无本身。
巨神的虚影逐渐将他们环围。
“你觉得这就足够了吗?不,远不止如此。”
“我还要剥夺罪人死亡的权利,无数次将死从罪里收回,这样才能降下永无止歇的酷刑。”
伊奘冉尊妍媸皆具的神骸终于临世,将他们一同吞噬,又融入虚无。
“八岐大蛇,随我进入母亲的腹中,前往黄泉的国度吧。”
“这岂不是你口中那个美妙的世界,你真正的归宿?”
须佐之男用双指勾住了蛇神的颈环,将他拽到鼻尖跟前。
“只不过,进入这死界的,只有你我。我会永不停歇地狩猎你,处刑你,直至那由佗。”
他的笑容带有比八岐大蛇更甚的恶意,毫不掩饰地展现出暴戾恣睢的堕神本相。
“我说过,颠倒黑白搬弄是非之人,定当成作是非本身;掌玩欲孽挑唆罪恶之神,必当终为罪恶反噬。”
他的语气比黄昏更黯黮,比鲜血更妍红。
“我的邪神,在永刑无死的炼狱里,你要承选怎样的神罚?”
*注释:那由佗:梵语????,发音似nayuta?,数量单位,意为无穷无尽。
玄冥之血与皞白之骨,蠕蛹之豸与赫红之樱。
死亡实质化而成的叆叇暮雾遮覆了无极的黄泉。
无穷无尽的森然骨林仿佛无数直捅天际的巨剑,指向隐隐卓卓的视域尽头那盛放的血樱上高悬的一抔骨火。
死霭之中穿流的红电黑雷自血樱的枝杈上铺展,像贯通四肢百骸的血管延伸至目力能及的一切。
它们甚至缠绕着剑骨沉入浓稠的死水,又化作蠕动的血豸搅动水面,扬起无数锯齿般的细小切齿与醒目的钩状獠牙。
这些比蛇蝎更可怖,同死亡如影随形的腐物,正在撕碎银色的蛇鳞,钻入邪神的躯体,永不停歇地啃噬着他的骨肉与内脏,汲吮着他的血液与神力。
这是此时此刻八岐大蛇倒垂着的视域中映入的景象。
骨镰的鞭尾贯穿了邪神的脊柱与咽喉,锋利的镰刃钉穿了他单边的掌心。
过于粗大的镰骨骨节死死卡主了他的颈椎,迫使他不得不向后弯折头颅,而至几乎倒垂。
他在自己开启的终焉战场上,被横空出现的须佐之男强行拽入了死亡女神的神骸腹中,被迫进入了黄泉的国度。
时间与空间在这里皆失去其意义,当然无法判断自那之后究竟过了多少时日。
化作堕神的须佐之男确实兑现了他的诺言,无论是千年之前,还是须臾之间。
镰鞭的骨节在八岐大蛇的身躯中缓慢地摩擦,像是在替他回味千年来永不愈合的金色创口绵延不绝的隐痛,又像是在提醒着他再度成为囚徒的现在与永无止境的未来。
蛇神曾在狭间苦苦思索了很久,到底要如何才能将天羽羽斩拔出?
最终他在昏昏沉沉的梦境中忆起那场审判,他用须佐之男神格成为行刑者的瞬间。
正是这瞬间让他想到了拔出神剑的方法,也确实已经成功。
只是——
棱角分明的骨节再度在他的身体里蠕动,而始作俑者只是漫不经心地用手指拨动着嵌在骨镰上骸骨的神格。
“蛇神,插扌臿了这么久的东西,应该还是插扌臿回去比较习惯,虽然质地稍有不同,但聊胜于无。”
八岐大蛇转动艳丽的眼珠,从眯起的上下眼睑缝隙里觑视着自上而下俯视着自己的堕神。
他此时的处境或许与狭间相似,不,若是这么说,可就太看不起近在咫尺的须佐之男了。
“被罪孽反噬的滋味,如何?”
须佐之男望向被缠挂在镰刀尾鞭上的邪神,眼中有辛辣的嘲弄与直白的讽笑——具象了他对邪神毫无掩饰的露骨恶意,就如同具现了死亡的黄泉本身。
八岐大蛇张了张嘴,但没能发出声音,须佐之男向他发问,并非真的需要他作答。
贯穿了他咽喉的,蛇骨似的镰鞭摧毁了他的嗓子,并完全不准备让其自愈。
八岐大蛇阴暗地揣测这源自堕神记仇的报复,但真实原因或许只是后者实在腻烦了他喋喋不休的花言巧语。
毕竟这里是黄泉,是死亡的母腹,罪恶的始终。
而黄泉此刻的主宰,是夺回了死亡权能的处刑之神,他唯一的猎物已被拖入此间,那么一切的言语都失去意义,剩下的自当只有罪恶必须承受的永罚。
对八岐大蛇来说,带着死神权能再现于自己面前的须佐之男确实出乎意料,至今他尚未想通这究竟是如何发生。
因为无论是千年后的初见,还是初入黄泉时的恶斗,他已三番五次试探了须佐之男,确信他没有作为迦具土的记忆。
情理之中,须佐之男虽然诞生于迦具土的神骸,但却仅是三分之一,剩余的三分之二依然作为沧海之源本身,独自漂浮于世界尽头。
但是,既然没有作为曾毁灭一切的,灭世之火的记忆,他又为何会前往虚沌,寻找黄泉,甚至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夺回了死神的权能?
在最初被须佐之男的神识压制时,八岐大蛇窥见了他在虚沌中穿梭的少许片段。
他应该在其中漫游了极长的时光,几乎等同于自己被封印在狭间的千年,只为寻找黄泉的旧主。
须佐之男不可能肆意夺取其他神明的权柄,这一点八岐大蛇相当确信。况且执掌死亡的,初渊的黄泉女神真的可能被如此轻易的夺走权能吗?即使她曾经死于迦具土,但寻找黄泉的须佐之男不过是他的三分之一。
这期间一定发生了八岐大蛇无从猜测亦无从知晓的秘事,才会让这等匪夷所思的情况切实发生。
但是现在八岐大蛇并没有继续深入思考此事的余韵。
因着堕化之力从须佐之男身上长出的蛇魔在展开的死神骨相下异变龙化。
从飘带末端扬起的巨龙用黑金的重瞳瞪着昔日的旧主,但又在转瞬即逝的困惑后穷凶极恶地咬穿了鳞片,帮着它现在的主人钳制白鳞巨蟒在雷电中扭动的身躯。
八岐曾经用以侵染须佐之男的力量此刻已被他完全的吸纳掌控,甚至被反过来用于自己身上,成为施予刑罚的帮凶——虽然不至于直接操纵精神,但确实能够影响五感,或许还能施加幻术。
蛇神身躯的末段缠绕在镰刀与须佐之男身上,尾尖几乎勒住后者的脖颈。但盘在须佐之男脖子上的银白小龙紧紧叼住了他的尾巴尖,用猩红的瞳孔悄无声息地地盯着八岐紫色的眼睛窥视。
八岐大蛇确信,他的感官与这条龙化的并不算彻底的小东西连接在了一起。
不过他没有失去对自己身体的感知,只是被叠加了一层不属于他的,属于那小东西的官能。
至于为何能如此确信,那当然是因为他能够清晰明了的感受到那条小龙正在亢奋地,恬不知耻地用虚开的腹鳞磨蹭着须佐之男的喉结,甚至从中流出透明的黏液。
而面对如此胆大包天的僭越,须佐之男竟破天荒没有一把将它捏死,而是选择无视,这显然与八岐曾经多次悄悄附眼到蛇魔身上窥视须佐之男时的待遇截然不同。
“使用我的力量对付我,这是你堕落后新培养的恶趣味吗?”
八岐让自己的蛇魔代替他被刺穿的嗓子发声。
须佐之男哂笑了一声,几乎可以算作默认。
让邪神被他自己的力量折磨这件事着实大快人心,以至于须佐之男甚至愿意网开一面暂时容忍小龙的冒犯——相比于生着飘带末端的蛇魔,它的龙化似乎仅局限在躯体上而没有延伸至意识层面。
所以它保留了一直以来的顽劣秉性——热衷于用一些无足轻重但令人恼怒的骚扰引起主人的注意,挑战须佐之男忍耐底线并乐此不疲——当然,它也同等的乐意坑害它的原主。
须佐之男短促的低笑让震动顺着他的喉结传导到小龙身上,它立刻愈发卖力地张开腹部末端的鳞片往那上面挤,并如愿以偿的将一部分纳入了自己的身体。
“正是如此。”迟来的回答伴随着声带切实的震颤与喉结些微的上下滚动。
细小的身躯无限放大了这原本微不足道的刺激,然后它恪尽职守地将之通感到旧主的身上。
八岐的蛇尾因此而不受控制地抽动了一下,这种感觉过于奇妙,或许他应该试试对须佐之男伟岸的法相做同样的事情……如果有机会的话。
“看来你确实对此兴致盎然,甚至不惜容忍……”
红黑的雷电劈断了正在替八岐说话的蛇魔,同时须佐之男终于伸手捏住脖子上行事不轨的银龙,一道细小的闪电顺着它细嫩的尾尖打进身体,一路闪烁的电光从尾端穿至颅心。
八岐的身体随之巅踬,强烈的痛处从尾巴尖钻入脊骨,直穿至天灵盖。
“是什么让你觉得我会一直姑息它的行为,我只是需要先行确认。”
“确认……它的感官和我成功连接在了一起?”新任的蛇魔心惊胆战地瞅着隔壁前辈只剩半截的尸体,但依然忠实地履行着替主人传话的职责。
“对。”
当须佐之男说话的时候,八岐感到那种持续的震动源源不断地抵着自己的穴口激荡。
不得不说,这很爽,以至于他对须佐之男的惜字如金感到不满。
“那你多说几句话?”
蛇魔的尸体又多了半截,焦黑的皮肉在血水里冒出黑色的烟气。
须佐之男沉默地用两根手指摁住了细小的银龙靠近尾端的一处,把玩似地大幅度揉捏着,然后他用尖锐的指甲扣开它的鳞片。
小龙在须佐之男施力的手中扭动挣扎着,身体从他的脖子上滑落下来,但又立刻缠绵而欢快地缠住了贴着鳞片的手指,尾巴尖一颤一颤地乱抖。
蛇神的身躯亦随之难捱地翻扭着,但是从处刑神背后伸出的骨爪卡住了蛇身,指节上的骨刺深深扎入鳞片的缝隙,以至于他无法做出大幅度的动作。
八岐大蛇有用不完的蛇魔可以来替他说话,虽然其实所有的蛇魔在此情此景下都只想噤若寒蝉。
第三条被选做传话筒的蛇魔斗胆扬起头颅,在被要求开口前死死咬住了穿透它主人喉咙的镰鞭末端。然后它停顿了一下,偷偷看了眼须佐之男。
须佐之男没有理会它的小动作,蛇魔庆幸地晃了晃脑袋,如果那位神明想要阻止,它此刻已经成为了下一截焦炭。
它当即毫不犹豫的把那截鞭尾从八岐大蛇的喉咙里扯了出来,坚决用实际行动向八岐申明,如果有不合时宜不知死活的话一定要说,请亲口付诸,不要祸害其他蛇!
八岐从嘴里咳出几口紫红的血,溢着几丝甜腻的呻吟。
“你的手法还真是娴熟呢~看来你已经对此见怪不怪了?”
“这就要问你了,八岐大蛇。”须佐之男瞥了他一眼,神情有几分玩味。
“问我?你怎么什么事都能往我身上推呢?”
“你怀着怎样龌龊的心思,才会让从你的力量中生出的蛇魔,整天满脑子都是这档子事。”
“哪档子事~”
“明知故问。”
“哦~你是指它总是缠着你的喉结自慰,或者悄悄舔你的胸肌,甚至试图咬你的乳头,这类事情吗?”
须佐之男猛然用力按下指甲,深潜小龙的身体之中,小龙的尾部被搓捻,让它内部每一个角落都被极致拉伸碾磨蹂躏。
“呃啊……”那个敏感脆弱的小东西传导过来的官能体验过于激烈新鲜,让蛇神忍不住泄出不知算是痛苦还是欢愉的气音。
这可真该死的上瘾,八岐胡乱地用尚且自由的手去抓须佐之男的脊背,但却被钢铁般的骨针扎穿了手掌,让自己落入完全动弹不得的境地。
“神将大人,你在和我调情吗?”
“当然不是,我将施予你极刑。”
八岐大蛇笑起来,他的瞳孔里闪烁着兴奋的灼灼紫光。
“那我可,太期待了~”
“放心邪神——”须佐之男倏然贴近了他,在他的耳边低语,如同真正的恶魔,“这是属于你的,永刑无死的炼狱。我们有着无尽的时间,而你的神罚才刚刚开始。”
他的利爪沿着八岐大蛇颈部的动脉轻轻抚过,勾走被细密的薄汗粘湿而落进战栗翕张的鳞缝里,那几丝不易察觉的银发。
“即使你哭泣,甚至祈求,我皆不会停止,我会乐于见你生不如死徒劳挣扎的模样。”
“当然,最重要的——”
堕神的语末带着似是不经意的气音,却又像是某种刻意为之的强调。
“直到你学会敬畏,恐惧与后悔,然后心甘情愿地为自己的罪恶忏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