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半天,没人应。
常臻咽口唾沫,蹲下身,小心翼翼把那人翻过来。
胸腔登时噎满寒风,连呼吸都滞住了。
那人满面血污,头发蓬乱,落满枯草,衣衫被树枝石块割成碎片,袄中棉絮散落草间,裸/露的胸膛上道道血痕。乍一看,连是人是鬼都分不清。
可他认得出,化成灰也认得出。
下颌秀气的轮廓,手指纤细的骨骼——分明就是林烨。
常臻心如刀绞,喉中一紧,眼里竟落下一滴泪。忙抬袖子抹去,万分小心抬起他的上身,想将他抱起来。可这样细微的动作,已令昏迷中的人轻轻呻/吟出声。
支离破碎的低吟,微弱如蚊蝇,却有如轰雷,震得他耳膜生疼。
常臻急忙停下,静静看了片刻,摘去他发上草叶,俯下身,用舌尖润湿干裂的双唇,脸贴住他糊满干血的面颊,轻声道:“莫怕,是我。安心睡吧,咱们回家。”
林烨约莫听见了,嘴唇微微一颤,便彻底没了声响。
雪下大了,绒毛般飘散在灰暗的苍穹之下。
常臻将爱人轻柔抱进怀中,一步步徐行在大雪纷飞的幽谷。
浑身冰凉的人紧拥着同样冰冷的人,却丝毫察觉不出寒意。心里满是久违的踏实与温暖,驱散了数九寒冬的凌然。
他一面走,一面絮絮叨叨。
“林烨,等你醒来,咱们吃饺子,我亲手包给你吃。不然,来年定要冻烂耳朵。”
“梅花今儿开了两朵,改日我去买笔墨,好叫你将它摹下来。”
“瞧你这棉袄,破破烂烂,跟哪个叫花子讨来的?”
……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八十章去岁花开今作土(一)
林烨略歪过头,半睁着眼,凝视那双微蹙的剑眉。
眉毛的主人也不知多久未曾睡过安稳觉了,眼圈下有如被淡墨晕染出两片月影,青茬堪堪勾勒出双颊的线条,不见刚硬,只觉憔悴。
距离太近,只能瞧见半张脸,看久了,便昏花起来。温暖的鼻息轻微平稳地吹在睫毛上,林烨微一眨眼,收去眼底四溢开来的酸热。
他缓缓移开目光,视线里映入一片雪白的床幔,幔外飘着一丝白烟,徐徐摇曳而上。闻味道,似是熏香。
额角一阵阵抽疼,像被人钉进去无数长钉,不厌其烦反复敲砸。周身疼得冷汗涔涔,又被搂住腰间的温暖手掌尽数捂散。
林烨缓慢地抬起左手,举在眼前瞅瞅,无声笑笑。中衣袖口处长出好一截,显见不是自己的衣裳。
他略微抖了抖,袖口便滑落至腕子,眼眸又转回身边人的脸上,犹豫片刻,微凉的手心轻轻覆上那人的手背。
常臻的眉心几不可见地动了动,人并未醒来。只是那只手搂得愈发紧了。
轻微的动作,从被子里压出一股融融的风,带出他身上特有的气息,混着清苦的药香。一半温暖,一半清凉。
林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