婴宁心中苦涩抑郁,更多的却是凄惶和心灰意冷。所谓“雷霆雨露,俱是皇恩”,便是眼前这般情景了吧?或生活死,要打要罚,也只是在那人一念之间。
那日司徒在书房中那句“本王把你调到身边伺候可好?”却是未曾食言,著令他为书房随侍童子,侍立司徒左右。杂役房的差事自是不用再做,婴宁在伤病之下,也破格得了司徒亲口许的假期,在房里养伤。
每天都是那个小童将饭食送到房里,并每日三次替他换药擦洗,言语间也多是精细体贴:担心他爱洁,便宽慰:“这几日大病初愈,姑且沾不得水,得到手上的伤好利索了,再好好洗洗。”担心他怕疼,便轻哄:“好了好了,再过两天伤口长了痂,就不会再疼了。”担心他抑郁,也时时开解:“王爷心里到底是记挂你的,你也别不信,以後一心侍奉,还怕不能苦尽甘来吗?”……如此种种突如其来的贴心照顾细语安慰,反倒叫婴宁觉得惶惶不安。
他也是偶然得知,这名小童原本伺候的司徒的起居,在他受刑昏倒高烧不退的时候让司徒拨了过来照顾他。婴宁已经怕了司徒的喜怒无常,那人每次的温柔过後,总要他付出些相应的代价。此次又受了这格外的恩典,那人却又想从自己身上再做些什麽?
现在的婴宁犹如惊弓之鸟,每日惶惶,提心吊胆地就怕司徒突然又想起什麽新法子折腾他。
在这样的担惊受怕中,婴宁的身体逐渐好起来,十指虽然还显红肿,却已经褪了瘀伤肿块。再过几日,小童便试著要他弯曲手指练习指节的灵活度,还经常帮他揉捏关节僵硬处,絮絮说道:“顶漂亮的一双手,要是废了还真可惜了。现在别怕苦,多练习练习,以後能恢复多少,就看你现在用多少功夫了。”明明是和他差不多的年纪,讲起话来却总是老气横秋的,一幅教训人的口吻。他毕竟也是个半大的孩子,童真心性未泯,和婴宁呆久了以後,也会闪著狡黠算计的阳光拿婴宁来打趣,时常逼得婴宁满脸通红无言以对才肯罢休。
朝夕相对,婴宁从最初昏迷中醒来後的沈默戒备,到後来和那小童日渐亲近。
在这样安宁无波的日子里,婴宁终於还是接到了司徒召见的口谕。
那天是婴宁能够下地走动後的第三日,小童像往常一样,推门而入,神态却无比恭谨郑重。他逆著光抬起头,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可是声音却极是严肃端正。
他说:“王爷要见你。”
寻欢-第十一章旧事已过
端卿王府,书房。
端泽王坐於下首,不过十几天光景,原本盛气凌人意气风发的男人,此刻下巴上挂满了细碎的胡茬,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整个人都委顿黯淡了,连声音都显得苍老无力:“老四……我今天来,是想见一见……”说了两句,却像是突然哽咽,语调微微发颤,终於说出那两个字,“……婴宁。”
司徒哂之,成竹在握,却故作不解:“哦?那个贱奴……倒不知三哥何时关心起他来了?”
端泽王乍闻“贱奴”二字,想到前日也是在这王府中,那个清瘦怜人的孩子将热茶倒在他身上,换了他盛怒之下的三脚重踏,以及随之而来的拶指之刑。他还记得那天,匍匐在脚下颤抖的瘦小身子,那嘴角映著苍白脸色鲜红刺目的血丝,被侍卫拖拽出去安静且乖顺的姿态。那日的回忆被司徒这两字“贱奴”尽皆勾起,悔痛如刀绞,寸寸割裂心口。
“我……”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