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节(1 / 1)

“爹娘的担忧我都懂,只是”

姜墨竹站起身,拉过妹妹坐在秋千凳上,轻轻推着她的后背,一下又一下,就像二人小时候常常玩耍那样。

看不见妹妹那双清澈的眸子,他心中渐渐凑足了勇气,闷声道:

“只是我从小不学无术,不像其他人家的兄长那样有本事,没办法当个大官或将军护着你,为你日后在婆家撑腰,兄长能做的就多多赚钱,成为大燕最有钱的商人,给你准备最气派的嫁妆,让那些王子皇孙都争相抢着要娶你哎,玉儿你怎么哭了”

见妹妹突然转过身抱住自己,泪眼朦胧,纤细的肩膀一颤一颤,姜墨竹顿时慌了神,手忙脚乱地擦拭妹妹脸上掉落的一串串金珠子。

“可是后悔将私房钱全给了我,其实组建船队用不了这些钱”

“哥哥要组建船队,就组建大燕最大的船队!”

姜玉竹紧紧抱着兄长,心里觉得十分踏实,二人身上流淌着一样的血脉,彼此相依时,总会给对方带来亲情的抚慰。

“哥哥,对不起,这些年来我占着你的身份活得潇洒痛快,害得你不能正大光明活在阳光下”

姜墨竹轻轻擦拭净妹妹脸上的泪珠,捧起她鼻头微红的小脸,笑道:

“我本就不爱读书,你为我顶了这项苦差事,我才能到处游历玩耍,活得好不快意,人并非顶着名字才算正大光明活着。况且,是哥哥对不住你在先,若是我当年在母亲肚子里少抢你的吃食,你也不会生在那一日”

若不生在那一日,妹妹就不会从小遭到世人畏忌与白眼,明明生得花容月貌,聪慧过人,可到了待嫁的年纪,却连一个提亲的媒人都没有。

“娘胎里时,你我都未开智,你怎能把这件事揽到自己身上。”

姜玉竹终于说出了心底压抑已久的歉疚,不过哥哥好似对她抢占走自己的身份全然不在意,伸出手掌揉了揉她的脑袋。

她蓦然发现兄长的手竟比父亲还要大了。

“我是你的兄长,是要护着你一辈子的。”

说完,姜墨竹又拍了拍装满银票的木匣子,眉开眼笑道:“况且你借给我这么多钱组建船队,别说把名字给你了,就算把我过继出去都没问题!”

姜玉竹:

————

三日后,京郊鸾凤湖畔,一艘造型别致,雕龙画栋的凤尾画舫停驻在岸口。

前往湖畔来踏青和垂钓的百姓们瞧见了,不由纷纷咋舌这艘精美绝伦的画舫,心中更是好奇今日哪家公子哥出手阔绰,包下了一日十金的凤尾画舫博美人一笑。

少顷后,两辆翠盖珍缨的马车一前一后停靠在岸口,宝蓝色缠枝葡萄鸟纹车帘掀开后,一对男女分别从车内下来。

众人顿觉眼前一亮。

只见走下车的贵女约莫十七八岁年纪,身穿燕脂薄云烟裙,手挽素色软纱,体态婀娜,肌肤白皙,容色秀丽。

而另一辆马车上下来的郎君更是俊美夺目,男子一袭月白山水刺绣圆领锦袍,玉革束腰,眉清目秀,气质温雅。

“咦,这不是荣国公府的萧世子和翰林学士的小女韩溪云吗?莫非二人约好来此来游湖?”

“原来这艘凤尾画舫是萧世子特意为韩小姐包下的,萧世子不仅容貌英俊,家世显赫,还对韩小姐用情至深,体贴入微,简直是京城百里挑一的好郎君,哎韩小姐真是有福气呐!”

“嘿,韩小姐也不差啊,人长得漂亮,出身又好,还有京城第一才女的名号,依我看,二人就是一对郎才女貌的璧人。”

八角凉亭下,姜玉竹手持水墨折扇,绛唇含笑,目视被众人称赞的一对才子佳人步入亭内。

“时晏兄,韩小姐,姜某有礼了。”

今日是她与萧时晏约定见面的日子,之前为了帮太子取回秘图,她错过与萧时晏的约定,没想到这一次约见,萧时晏还带了韩溪云。

也是,姜玉竹曾听太子提起萧时晏的祖母年事已高,萧家老太君一直盼着在今年寿宴上见证孙子与韩家定下亲事,二人即将订婚,一起出游自是寻常不过。

“瑶君兄,怪我来晚了,你风寒刚刚痊愈,不宜久吹风。”

萧时晏快步走进凉亭,先是细细端详姜玉竹的面色,见对方气色极好,白皙嫩颊下透出淡淡肌红,方才安心。

只是许久未见,他觉得眼前的少年郎似乎与以前有些不一样。

少年今日穿了一件若竹白绿绣荷纹锦袍,衣袍略有宽松,罩在他清瘦的身上,衣袖随湖风盈盈拂起清波,飘然欲仙,一对盈盈水眸波光潋滟,衬得身后的湖光山色都黯淡下来,看得他目光一凝。

萧时晏愣神之际,韩溪云冲姜玉竹盈盈行上一礼,柔声道:

“小女见过姜少傅,表哥今日赴约来迟,全是小女的过错,老太君得知表哥要去鸾凤湖,担心我一个在府中无趣,就让表哥带上我一起赴约,还望姜少傅莫要责怪表兄。”

女子的声音煞是好听,宛若黄莺出谷,清耳悦心,是个男人听了都要酥软掉半拉身子。

姜玉竹虽不是男子,却有怜香惜玉之心,她用折扇虚扶起韩溪云,微微一笑:

“泛舟游湖本就是人多了才热闹,姜某听闻韩小姐琴技无双,曾以一曲《幽庭》在宫宴上得陛下赞不绝口,不知我今日可有机会一饱耳福?”

听了姜少傅的夸赞,韩溪云腼腆一笑:“姜少傅谬赞,我琴技拙略,《幽庭》那般高深的曲子,需要表哥以箫声相辅,表哥,既然姜少傅想听此曲,你可愿意陪我琴箫合奏?”

韩溪云侧头看向萧时晏,发现对方怔怔盯着姜少傅愣神。

“表哥?”

萧时晏回过神,他从少年细若凝脂的面颊上移开目光,爽朗笑道:

“好,岸边风大,咱们先上船罢。”

望着少年登船的背影,萧时晏袖摆下的双手暗暗握紧。

他主意已定,今日要将他的心意袒露给对方,无论少年的态度是憎恶还是接纳,他都要说出来。

身为国公爵嫡孙,他肩负重任,在儿女私情上不该有自己的主见,他的联姻象征着两个兴旺家族的融合,情爱从不会排在第一。

利益,才是首位。

可当心里装满了一个人的时候,萧时晏动摇了。

他想要放下肩上重担,摒弃世俗眼光,只想对少年袒露他的心意。

万一,他对自己亦有同样的感觉呢?

轻舟漏水

湖水轻轻拍打着船舶两侧, 激起层层浪花,一艘凤尾画舫在碧波荡漾的湖面上滑行,轻盈得如同一只掠过水面的飞燕。

半垂的竹帘下, 女子面向瑶琴, 身姿窈窕,一双纤纤玉手拂过琴弦,指下流淌着让人心醉的琴声。

女子身后站着一位面容俊美的男子,他手持玉箫,时而用萧声附和琴音。

琴音顿挫有致, 箫声温润绵延,二者相辅相成,绝妙地融合在一起。

姜玉竹给自己到了一盏清茶,静静观赏着琴箫合奏的一对璧人, 觉得口中的茶水略有苦涩了些。

她脑中不由浮现出太子那对清冷的眉眼。

前段时日宫里赏赐下一罐极品龙井茶, 太子让她冲泡上一壶, 哄骗着她先饮下, 随后把她当作茶盏, 手掌掐在她腰间, 薄唇压在她唇瓣上, 细细品尝沾染着她味道的龙井茶。

不过那苦涩的茶水在男子口中渡了一圈, 好似被她品出了一丝回甘。

湖风轻轻拂过,姜玉竹猛然惊醒她居然在回忆和太子亲吻的画面。

老天爷啊, 定然是庸医太子给她“下药”太重,落下了后遗症。

姜玉竹脸上滚烫,赶快饮了几口茶水, 把太子凤眸含笑的眉眼从脑海中冲刷出去。

一曲终止,萧时晏发现姜玉竹面颊绯红, 双眸含水,他皱起剑眉,走上前关切问道:

“瑶君,你怎么了,脸颊这样的红?”

姜玉竹笑了笑,解释自己并无不适,夸赞起二人方才合奏的《幽庭》高山流水,余音袅袅,想来二人日后亦会如这琴音一般,琴瑟和鸣。

韩溪云听过后,双颊浮起一抹红晕,害羞似地以团扇掩面,只露出一对水汪汪的杏眸,目光流盼,看向一旁的男子。

而萧时晏什么话都没说,男子低垂双眸,薄唇微抿,纤长睫毛遮挡住眸底的情绪。

少顷后,画舫上的侍从端来三盏茶点放在桌案上,托盘四周堆放着不少碎冰,可见是一道凉食。

萧时晏先将一盏茶点推到姜玉竹面前,温言笑道:

“记得你以前曾同我提起,好奇百年前失传的蜜浮佛酥柰花是什么味道,正巧国公府有个厨子在古书上发现这道食谱,依样复刻出来,你来尝一尝。”

只见胭脂水釉瓷盘内静置着一株漂浮在蜜水上的茉莉花酥油,洁白如雪的花瓣层层绽放,花瓣上还挂着一层蜜水,晶莹透亮,冒着丝丝凉气。

姜玉竹轻轻挖了一勺放入口中,顿觉冰凉的酥油入口即化,奶香和茉莉花相融在唇齿间,味道香醇且清淡,轻轻一抿,又透出冰凉凉的甜味。

她满足地眯起双眸,点了点头称赞道:“好吃,时晏兄也来尝一尝!”

“你喜欢便好。”

萧时晏盯着眉眼弯弯的少年,唇角不自觉跟着弯了起来。

韩溪云低下头品尝蜜浮佛酥柰花,暗暗蹙起柳眉。

她最近从萧家老太君口中听说表哥重金悬赏一道失传百年的食谱。起初,国公府里的人都以为表哥想品尝这道茶点,老太君还为此书信扬州城的一位故人,才寻到失传多年的食谱。

事到如今,她才知晓表哥千辛万苦寻来食谱,又请来宫内御厨复刻出来的茶点,竟然只为满足姜少傅的口腹之欲。

表哥他为何要对姜少傅这么好?

韩溪云出身名门,平日里结识的公子都是像萧时晏一般的天之骄子,像姜少傅这种出身寒门的子弟,她从未低眼瞧过。

不过今日一见,她发现少年容貌清丽,谈吐风雅,面对她时进退有度,不卑不亢,倒是一个玲珑剔透的妙人,难怪会得表哥青睐。

只不过姜少傅人再好,终究是太子一党。

父亲早就投靠向大皇子,日后她与表哥成婚,萧韩两大世族联姻,注定要与太子势不两立。

即是如此,她不能让表哥和姜少傅走得太近,以免惹得大皇子不满,耽误他日后的仕途。

韩溪云扬唇一笑,主动介入正在谈话的二人。

“表哥,下个月便是老太君八十岁生辰,不知表哥为老太君准备什么惊喜?”

提及此事,萧时脸上露出一抹遗憾之色,他剑眉微蹙,颇为无奈道:

“祖母喜欢红珊瑚,我提前半年为祖母定下一盆夷州红珊瑚盆栽,只可惜在押送路上出了纰漏,恐怕难以在下月送到京城,我只能去珍宝阁去为祖母寻找其他红珊瑚。”

“夷州的红珊瑚色泽靓丽,质地莹润,乃是珊瑚中的极品,表哥若是在京城搜寻,恐怕很难找到更好品质的红珊瑚。”

韩溪云嫣然一笑,又贴心道:“恰巧我叔父是负责统领夷州水运的指挥使,表哥若是放心,我可以书信叔父,在运往京城的辎重里加上这盆红珊瑚,押运辎重的货船无需在各州驿馆登记入册,单走驿路,速度会快上许多,如此一来,表哥精心准备的红珊瑚盆栽便能在老太君生辰前送到京城。”

萧时晏淡淡颔首,感激道:“若是能走驿路,便是再好不过,多谢表妹为我解忧。”

说者无意,听着有心。

姜玉竹静静听着二人的谈话,在韩溪云提到押运辎重的货船不需在各州驿馆登记入册时,她的眸光忽而一亮。

对啊,既然辎重不用在驿馆登记,那批走私的石炭会不会就是用这种法子流进雍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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