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1 / 1)

蓦然被独属于男子的泠冽气息包裹住,姜玉竹抬起头,对上太子昳丽凤眸。

男子目光沉静,语气亦是从容:“给孤看好衣裳。”

“臣领命。”

詹灼邺上下打量小少傅,见到终于没有那抹扰人的艳色为其凭添绰约风姿,才满意转过身。

他伸手敲了敲镶嵌满宝石的赤金弓身,唇角勾起一丝清浅笑意,淡声道:“确是把好弓,五哥真是费心了。”

“太子殿下若是觉得身上泛凉,小人愿终止游戏,毕竟殿下身体金贵,若是再比下去,回头染上风寒”

蒋高吉笑呵呵的话刚说了一半,就被众人发出的一阵惊呼声打断。

只见太子蓦然展臂拉弓,毫不费力就拉出了满弦,掐在箭羽上的双指一松,疾驰而出的箭矢仿若流星飞电,嗖地一下射出老远,火光都快抵达到湖畔对面。

蒋高吉张开大嘴,惊讶地久久合拢不上。

同样惊讶到合不上嘴的还有五皇子,他恶狠狠瞪向身后侍从,压低声音道:

“怎么回事,不是让你取来那张‘废弓’给太子吗?”

那位侍从满脸哭丧答道:“启禀王爷,奴才给太子的正是那张从未被人拉动的狼王弓啊!”

“这这怎么可能!”

五皇子顿觉酒意消散大半,他瞪圆了眼看向眉眼清隽的男子,后背惊出一身冷汗。

太子放出这一箭后,蒋高吉脸上洋洋得意的笑容迅速不见,饶是他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接下来射出的箭矢还是沉进湖中心。

“蒋世子,还楞着作甚,快脱啊!”

“脱!脱!脱!”

在众人的起哄声中,蒋高吉铁青着脸解开外衫,狠狠摔在地上。

刚刚脱完衣裳,他便听到耳畔再次传来破空声,原来太子又放出了第三箭,蒋高吉只得咬紧后槽牙,哆嗦着手臂拉开弓弦。

火光一次次划过湖畔,仿若火龙穿透云霄,在夜空中留下道道红色的轨迹。

不一会儿,蒋高吉脚下便堆积不少衣裳裤袜,就连腰间的玉佩都被拿来凑数,最后只剩下一件白绸裤。他光着精瘦的脊梁,任周遭人嬉笑打量。

他的掌心早被弓弦勒破出血,整个人气喘吁吁,双颊呈现不自然的绯红,也不知是拉弓累的,还是被众人指指点点羞臊的。

经过冷嗖嗖的夜风一吹,蒋高吉逐渐回过味来,他看向身披玄色锦袍的姜状元,恍然明白太子之前放出的第一箭并非是失手。

而他娘的是为了遮挡住惹人垂涎的娇花!

“殿下,您已经赢了,不妨收手吧!” 姜玉竹走上前,轻声劝道。

所谓做人留一线,蒋高吉在今夜酒席上被众人耻笑,已然得到了应有的教训。太子若非要将对方的底裤拔干净,如此赤裸裸的羞辱,日后传出去,反会显得太子心量狭小,咄咄逼人。

最重要的事,她不想看蒋高吉光着腚的模样啊!她还是云英未嫁的姑娘家,这双眼且不能脏污了!

可太子置若罔闻,冷肃着一张俊颜,薄唇微抿,再一次举臂拉弓。

在这最后一箭上,男子拉展开的弓弦格外饱满,弓身两端向下弯曲,弓与弦之间盛着夜幕上的一轮满月。

“嗖!”

破空声宛若撕裂了周遭空气,挟裹着劈天斩地气势越过湖面,消失在对岸的密林中。

“天爷啊,太子刚刚那一箭,居然射到湖岸对面!”

“这湖面少说也有百丈宽啊”

“嘿嘿,看来蒋世子今夜注定要光着腚回永昌侯府喽!”

蒋高吉听到众人幸灾乐祸的调侃,脸上羞臊得一阵红一阵白,他愤愤丢下长弓,直接伸手去扯裤腰带。

“住手!”

一道清朗的声音宛若黄莺出谷,吸引了在场众人的注意。

只见姜少傅不知何时站到桌案上,少年剑眉高挑,乌眸怒瞪,一手叉在腰间,一手指向太子,怒声呵斥道:

“臣任职太子少傅,自当有责任辅佐教导太子殿下的一言一行,殿下今夜所作所为,实在是太让臣太失望了!臣知晓殿下想要为臣鸣不平,可殿下是什么身份,殿下是金尊玉贵的皇子,大燕的储君,何至于同蒋世子这种斗筲小人一争高下,就算赢了又如何?实乃自降身份,自甘堕落,让人耻笑!”

蒋高吉听到姜玉竹当众嘲讽他是斗筲小人,刚要开口叫骂,便见少年又指向他训斥道:

“你还不快将衣裳穿好,大庭广众之下,衣不蔽体,按照大燕律法,理应押送去京兆府,按‘衣冠不整’罪发落,杖刑二十!”

“饮酒作乐而已,姜少傅何必大动肝火”

五皇子笑哈哈走出来打圆场,却见少年转过身瞪向自己,语气厉色不减:

“福王,衢州灾情刚止,当地百姓流离失所,他们尚且在苦苦挣扎求生,陛下为了筹集赈灾款,要求宫内一切吃穿用度从简。可王爷您倒好,不仅沉迷酒色,为饱口腹之欲,光是从罗刹国运来的百余条鲟鱼就花费万金,此事若被谏官上奏陛下,五皇子的口福怕是要到头了!”

“还有大皇子,你身为长兄,瞧见太子和五皇子相继犯错,却没有及时站出来斥责阻拦,就是姑息纵容!”

姜少傅站在桌案上,腰背挺得笔直,细眉高挑,眸光如星,疾言厉色将宴席上的几位皇子挨个数落个了遍。

可能是因心中太过愤慨,少年面颊上满是红晕,肩头宽大的玄色外袍垂落,露出的绯色洒金长衫逶迤在白玉桌案上,袖摆随夜风飒飒鼓动,宛如一株绽放正浓时的海棠树,惊艳红尘。

众人惊诧姜少傅莫不是被鲍叔牙的神魂附身了,怎么突然有胆子将在场的几位皇子骂得狗血淋头。

促膝疗伤

在一片寂静中,终是好脾气的大皇子先开了口,他神色诚恳,语气谦逊:

“姜少傅训斥得是,我身为兄长,却未能及时阻拦太子和老五犯下错事,实乃有愧于长兄之名,明日我会入宫面见父皇请罪。”

五皇子一听大皇子要进宫认罪,脑袋里仅剩的醉意也醒了,他想起眼前的小少傅乃是父皇面前的红人,忙堆起笑脸道:

“小王知错了,还望姜少傅莫要将今夜私宴上胡闹的事告知父皇,父皇平日里勤于政事,本就为国事心力交瘁,就不必让他老人家为我们兄弟几人着急上火。”

别看姜玉竹将铁骨铮铮的谏官姿态拿捏十足,其实她心里发虚得很,见大皇子和五皇子愿意给她台阶下,自是要赶紧落脚,免得步子迈得太大,一脚踩空了。

恰在此时,一名管事惊惶失色冲进宴席,连滚带爬到五皇子面前,疾声禀报道:“王爷,大事不好了,藏宝阁走水了!”

五皇子心里一个激灵,他猛然扭头看向藏宝阁的方向,这才发现湖对面的阁楼顶上冒点火光。

火势越来越大,借着夜风冲天而起,很快就照亮半边夜幕,映亮在场宾客们惊讶的神色。

“快去救火!阁里的宝贝都是本王多年搜寻来的!”

五皇子急得眼睛里都在冒火,恨不得抽干湖里的水,好浇灭眼前愈燃愈烈的火苗。

“王爷火势起得突然,已然已然控制不住了!”

五皇子顿觉头晕眼花,身子晃了晃,险些站不稳,他顾不上宴席上的宾客,急冲冲朝藏宝阁的方向奔去。

惊慌失措的宾客们在王府侍从领路下,快速从宴席上撤离。

————

姜玉竹坐在行驶平稳的马车内,她脑中仍会想着福王府莫名燃起的大火。

昨日刚下过一场不小的雨,天气潮湿,按道理说不易走水,更何况福王府的藏宝阁附近必有重兵把守,就算有人想蓄意纵火都难。

偏偏这火燃得神不知鬼不觉,直至烧大了才被人发现。

猛然间,姜玉竹想起太子在同蒋高吉比试时,最后射出的那只箭。

那支箭矢的速度太快,仿若疾驰流星,以至于到最后越过湖面,扎进树林内时只剩下零星火光。

该不会真那么巧,福王府邸的大火就是太子那只箭引起的?

那么太子究竟是无心之失,还是故意而为之?

姜玉竹悄悄抬眸看向对面眉眼清冷的男子。

可能是因刚刚遭到她劈头盖脸一通骂,太子这位矜贵学子自打上了车后就闭目养神,一句话都没说。

“少傅一直盯着孤看,可是还未训斥痛快?”

男子睁开长眸,语气淡淡。

姜玉竹讪讪一笑,表示她爱生心切,方才在宴席上对太子出口重了些,不过殿下心明眼亮又宽宏大度,想必能够领会她的良苦用心,绝不会追责她的造次之言。

车厢内虽宽敞,却没有打开窗户通风,说着说着,姜玉竹觉得身上有些热了,这才发现她还披着太子的玄色织锦锦缎外袍,而太子只穿着单薄的中衣。

只不过男子面容俊美,身材颀长,气质矜贵,哪怕只穿一件单薄玉色中衣端身而坐,亦有贵不可言的皇家仪态。

姜玉竹忙伸手解开衣裳,想归还给太子。

玄色衣摆掀动,露出一抹浓艳至极的绯色,落在詹灼邺眼中,引得他眸色骤然深沉。

下一瞬,姜玉竹头顶压下一道阴影,她的下巴蓦然被对方挑起,被迫对上太子幽深的双眸。

“不许脱!”

捏在她下巴上的指尖收拢,痛得姜玉竹蹙起眉心,呼吸之间的男子面色冰冷,眸光更冷:

“少傅很喜欢被人折辱的感觉吗?”

“臣不太明白殿下所意?”

莲花烛托上燃着豆丁大小的烛光,马车在平坦的官道上辚辚前行,摇曳烛光照亮了男子深邃的眉眼,也映出他眸底凛冽寒光。

“少傅伶牙俐齿,聪明绝顶,自有千百种法子跳出蒋世子设下的圈套。可你却心甘情愿穿上这件衣裳供他人取乐,少傅要么是喜欢被人折辱,要么是想让孤厌弃你,孤不禁有几分好奇,姜少傅不惜降志辱身,也要与孤划清界限的缘由?”

詹灼邺冷冷盯着小少傅惊慌的小脸,语气冰冷,透着几分嘲弄。

原来少年与其他人并无不同,表面上对他亲近恭维,可内心厌弃他是天煞孤星转世,避之若浼。

男子身上冷冽的雪松香仿若化作一柄利刃抵在喉头,姜玉竹纤长的睫毛轻轻颤了颤,她竭力按下慌乱的心神,轻声道:

“殿下还遗漏了一个理由?”

太子神色冷漠,静静等待着她的理由。

“便是便是臣真的很喜欢这件衣裳。诚然,这衣裳的主人因与先朝皇子不清不楚的关系被世人诟病,可在臣眼中,衣裳便是衣裳,臣觉得这件衣裳好看,穿上身感到欢喜便足够了,又何需顾及他人眼光?”

“咳,人为自己而活,臣不会去意他人的眼光,想来殿下也是一样的”

姜玉竹说完,面色平静迎着太子谛视的目光。

感觉牵制在下巴上的手指离去,她忙伸手解开披在肩头的玄色外袍还给太子。

姜玉竹往后挪了挪身子,为了打破车厢内冷凝的气氛,她又扯唇一笑:“那殿下觉得臣穿这件衣裳好看吗?”

烛光煌煌,映得少年双眸如玄玉般透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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