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的声音是窸窸窣窣的,带了一点傻。时而被风夹在腋下跟随季节流转,时而被流浪狗衔在嘴里迤行,四处寻找它的主人。
当我们在事后饱尝苦楚,于灯下检视伤痕累累的心时,常仰首望着沧桑且无邪的星空,回想事件之缘起与流程,总会于此刻发现故事的关键点常常隐藏在稀松平常的细节上。
因为在黑暗中我们会忘记伪装,任凭囚禁我们的现实如山倒塌,而精装在身上的故事亦一张张漂软、断裂。此时,事件与空间的主动权重新叫道我们手上,用来返回年少寻找遗失的心爱之物,用来追忆远走、或在等待的恋人,用来摘除总是黏在眼角的仇恨之泪水,用来整装之后,坚决地独走天涯。
如张岩,经过一夜思索,依旧不得不在心中禁锢一段无人能分享的秘密,以胆识、胸襟,以武力、仇恨提醒自己做一名不再与单纯歃血的人。
早上醒来,洗漱完毕,张岩走出了房间,叫上劈了一夜剑的石洛城,悠悠然走出了家门。
张岩面色无喜无悲,似乎一夜之间丢掉了心中万斤桎梏,走路的模样愈发轻盈随意了。
石洛城看在眼中,除了疑惑不解,别无他想。
在杂陈记和石洛城一起喝碗豆浆,吃三根油条,在窄家店儿用油纸包了三斤牛肉,转角来到东玉酒坊沽上三年散装的千日醉,张岩又兴冲冲来到崔寡妇家购买一大堆羊肉包子,在石洛城怔然的目光中,朝张氏皮货行逶迤前行。
张岩很悠闲,石洛城不知道他这一夜到底想通了什么,会变得如此开朗闲逸,走在路上,他终究忍不住问了出来。
张岩洒然一笑,似乎早料到石洛城会如此问,轻轻说道,“三日内,我要离开寒楼城了。”
石洛城想了一想,似乎理解了张岩的做法,没有再问什么。
来到张氏皮货行,把购买的牛肉和酒丢给一脸倦容的韩彬和齐景春,把包子拿给张永泰夫妇,张岩嘴角含笑,在众人诧然的目光中,上楼寻找李水蝉炼制材料。
“石头,张岩这家伙怎么了?怎么想起来给我们买早点了?还嘴角挂着一丝贱笑,很反常啊。”韩彬嘴里嚼着牛肉,一边朝嘴里灌酒,一边扯着石洛城衣角问道。
“就是啊,事出反常必有妖,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儿啊?”齐景春比韩彬更不堪,嘴里塞满了牛肉,噎得他直翻白眼,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张永泰夫妇闻言,也把目光投了过来。
石洛城见此,先是摇了摇头,继而才说道,“他说他马上要离开寒楼城了。”
“什么!?”众人齐声叫了出来,手中的早餐掉落了一地,纷纷以愕然之极的目光投向石洛城。
张岩要离开,这是为什么?
石洛城见状,连忙朝楼上走去,边走边快速说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别问我……”
……
晌午的时候,趁着店铺有一丝的空闲时间,张岩把张永泰夫妇、韩彬、石洛城、拓风都叫到了三楼,当然,还有齐景春,这厮是不请自来的。
众人隐约猜到,恐怖张岩是要解释离开寒楼城的事情了,于是都默然不语,心情有点复杂。
张岩脸挂着罕见的微笑,啜了口微烫的茶水,终究开口了,声音很平静,“我三日后要离开寒楼城,想必大家都已经知道了。”
“别那么多废话,赶紧说重点,你到底发什么神经,在这里有吃有喝的,干嘛要离开啊,真是的……”韩彬叫嚷道。
“小彬,你给我闭嘴,听张大哥说呢,还是听你聒噪?”齐景春很不仗义地指责韩彬。
“大春,这可是俺们张家的会议,让你一外人参加就够给你面子了,你还出声拆兄弟的台,你让我很失望。”韩彬狠狠盯着齐景春,一脸不满。
“小彬,你再说声外人,我可跟你急啊,他妈的,白带着你小子逛那么多好地方了……”齐景春更是恼怒,朝韩彬怒目而视。
“闭嘴!”拓风开口了,声音依旧沙哑阴冷,森然的目光漫不经心在两人身上各自扫了一下,唬得两人脖子一缩,噤若寒蝉,再不敢开口。
张岩见状,微微一笑,平淡道,“我离开,或者说,我不得不提前离开,原因有很多,我不能告诉你们。不过,我可以保证,我必定会回来的。”
“岩儿,你要去哪里?”张永泰开口问道,心下大致明白,自家这个侄儿恐怕去意已决。
“去中土更深处吧,我要游历一番,磨练和提升自己的修为。”张岩实话实说,他的确还没一个明确的目的地。
“岩儿,那你什么时候回来?”这次是刘芸芝开口了,脸上满是掩盖不了的怅然之色。
“很快,也许十年,也许要几十年,放心吧二婶,岩儿不会在外逗留很长时间的。”张岩目睹刘芸芝紧锁的峨眉,心下有一丝的不忍。
“几十年,不算很长的时间吗……”刘芸芝呢喃,陷入了黯然的沉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