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定下了这么个约定,岑枝也并未把一切都撒手不管。
既然强行解毒这条路行不通,他何不换个方向,去查查当日究竟是谁害了他?
那日他们进的是宗门内部的秘境,只有衡阳宗内弟子才能进入,因此下手之人必是同门。
且进入秘境的弟子俱有名录在册,只要他不怕辛苦,就算一个一个排查也总能找到是谁下的手。
但把事情安排后,岑枝先去找了一趟京术。
“你那凝雪丸是怎么回事?”
岑枝来到三七峰后推门便问,虽不至于咄咄逼人,但神情也并不好看。
京术见他来了,脸上浮现一层讶异,头顶垂落的红色丝带衬得他瞳孔愈黑:“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岑枝一想到当日的窘境,脸颊上就不免浮现一层粉意:“我吃了你那东西,发作得反而更厉害了!”
当医生的最听不得别人质疑他的医术,他当即走到岑枝面前来,伸手朝他要那瓷瓶:“我炼出来的东西不可能出问题。”
岑枝将瓷瓶放回他手中。
京术把瓷瓶里的药丸倒出来嗅闻了一下,自言自语道:“确实是我炼的没错……”
言罢,他又看了一眼瓶内:“一枚、两枚、三枚、四枚……等等,你一共吃了几次?”
京术抬眸直视他,锋利的目光令岑枝下意识心虚地移开了目光:“一次。”
“一次?!”京术声音拔高:“你一次吃六粒?!”
岑枝瞬间泄气了。
竟然有六粒吗……
当时情况紧急,他脑子也被情欲蒸腾得近乎失去理智,只把凝雪丸当成最后一根浮木,恨不得一股脑全往嘴里塞。
丹有三分毒,他身为修士却忘了这样浅显的道理,实属不应该。
京术继续道:“凝雪丸寒气重,寻常人吃三粒便顶天了,就算是为了压制情毒,也没必要吃六粒。”
“你吃这么多,副作用只是余毒反溢,已是最好的结果。”
京术为他把脉,静默片刻后道:“还好,经脉没什么问题。”
岑枝原本是气势汹汹来上门问罪的,结果自己反倒被教训了一通,顿时眉眼垂下安静起来,也不敢再说什么。
见京术眉目舒展开了,他才又开口:“那、关于解毒的法子你可有什么发现?”
“暂无。”
京术道:“我对你如何中的毒一窍不通,在典籍里硬找无异于大海捞针。”
修真界效果与情欲沾边的毒、蛊、术不知凡几,让京术一个一个翻找对过,猴年马月才能弄完。
岑枝也知这个理:“所以我最近在着手查找那日究竟是谁下的手。”
“可有眉目?”
“算有吧。”
岑枝微微低头,食指抵在下颌处:“目前把范围锁定在了那日我和祝隐带队的弟子上,不过我还有一事不明。”
京术示意其讲明。
岑枝道:“我与那些弟子此前并无交集,缘何要害我?”
岑枝平素的作风算不上与人为善,因为除了亲近的几个人,他与其他人几乎没有一点交集。
高岭之花的名声不是白来的。
京术却唇角微勾:“未必是与你本人有牵扯。”
什么意思?
可惜京术没有再回应他。
岑枝继续查下去,最后把目光锁定在了一个不同门的师弟上。
秘境那日,据同行人说,他曾自行离开过一段时间。
随行弟子偶尔掉队算不得什么离奇时间,只不过这师弟离开的时间都太过巧妙,不过一炷香后,岑枝便被卷入了小秘境中。
而前日岑枝再次前往秘境,在当时出事的地方捡到了几枚灵气耗尽的高阶灵石。
高阶灵石可不多见,尤其是对小弟子而言,岑枝顺藤摸瓜,轻易地查到了那名弟子身上。
两个证据直指那人,他与此事必然脱不开干系。
岑枝之后又去查了该弟子的生平。
这位师弟名叫管绍,拜入宗门已有五年,五年筑基的天赋,虽然不算出众但也不算糟糕。
但岑枝确定,此前自己对他并无任何印象。
没有印象就说明没有交集,管绍的动机就更加莫测了起来。
而这位管绍师弟一向独来独往,没什么朋友,岑枝想从他身边人下手也不成。
线索似乎一下子中断了。
岑枝翻看着管绍的弟子名册,越看便越是头疼。
太干净了,挑不出来一点错处。
生平寥寥,几句话就能概括。
岑枝看得心烦,刚想合上名册,忽然注意到这位管绍的师门是修缘峰。
修缘峰……
衡阳宗内共有十峰,若是平常岑枝自不会因为师门而多想,但是这管绍却是修缘峰的。
而整场事件来,唯一被他牵连到的人——祝隐,也是修缘峰的。
……祝隐会和这件事有关系吗?
岑枝忽然有点发冷。
不知为何,他竟下意识不愿细想下去。
他暂停住自己的念头,决心等真相查明后再考虑。但随着他调查得越深入,他发现这管绍竟还真与祝隐有那么一丝半缕的渊源。
管绍拜入宗门那一年,恰好是祝隐负责修缘峰的收徒。
而在管绍拜入宗门的半年之后,祝隐还出手解决了一起针对管绍的欺压事件。
单看或许算不得什么,但是对于管绍少的可怜的履历来说,这已占不少着墨。
岑枝与管绍无冤无仇,管绍没必要冒着大风险去害他,但若是受人指使,一切就说得通了。
岑枝想到了临走前京术对他说的那句话。
也就是说……若是被人指使,那指使他的那个人,十有八九正是祝隐。
岑枝下意识收紧手掌,指甲刺入了掌心。
他对这个师弟一直都没什么坏印象,在发生了秘境内的事情后,更是多了一丝同病相怜的感情。
然而,若是告诉他这所谓的病其实都是祝隐搞出来的……
岑枝心乱如麻。
他忽然不知该如何继续查下去。
也许他该依衡阳宗的宗规办事,既然已经掌握了管绍谋害他的证据,他就应该把证据交给宗门执法堂,让宗门执法堂的人来解决,而不是他自己在这里胡思乱想。
但是,万一、若是真牵扯出来了祝隐……
岑枝不知道自己该是什么反应。
他浑浑噩噩地回到了自己的居所。
一连几日,他都闭门不出,只在自己的内院练剑。
说是在练剑,实则步法游离剑招虚浮,长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练剑之人心思根本没放在剑上。
直到日落西山,岑枝忽然觉得很没意思,忽地收了剑插回剑鞘。
他真是疯了。岑枝忍不住自嘲。
明明按规办事即可,若与祝隐无关,那他自然无事;若与他有关……那也是他自找的。
他现在在庸人自扰个什么劲?
说到底,在秘境那一日之前,他与祝隐也不过点头之交罢了。
岑枝闭目沉沉吐出一口气,再睁开时双眼已复清明。
他毕竟还是衡阳宗的大师兄,是已飞升的掌门留下的唯一一个无情道的嫡传弟子,一时糊涂便罢了,总不能一直这样错下去……
岑枝还未理清思路,忽而听得紧紧阖起的院门响起“砰砰”的敲门声。
“师兄。”
祝隐的声音出现在门外。
祝隐的声音平静,岑枝却像被吓到了一样,他下意识往回走了几步,随后又意识到自己没有理由躲人,又快步走过去拉开院门。
“何事?”
岑枝看向祝隐,话语里有隐隐的不愉快。
祝隐却垂下眼眸,声音认真里还含着一点紧张:
“……与师兄约期已至,深夜赴会,但求一场云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