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子里有蛊虫?”林青青压至低沉的嗓音惊扰到了水里的人。
他的手指霎那间接触到水面, 不小心碰碎了里面的影子,泛开的层层涟漪犹如一道道枷锁。
“你在马车上不说话, 是把镜子含进了嘴里,泡进御池之后,你终于肯理我了。”林青青用陈述的语气问他,“镜子就在水底?”
从方子衿身上搜不出水银镜子,她便猜到东西被藏在了哪。
但猜到归猜到,若方子衿不给她,她也很难拿到手。
她现在道出事实,是怀疑镜子里面有蛊虫。
方子衿说毒发和心情有关,她仔细回忆了今天发生的事情,都不足以令方子衿气到毒发,而蛊毒恰恰会加快毒入心脉的速度。
方子衿极力阻止她接触水银镜子,便能看出那不是件好东西。
她的猜测不一定对,但种种迹象都表明水银镜子与月氏王储之争有密不可分的联系。
方子衿二话不说拿走镜子,不与她商议,不让她参与,提到镜子便装聋作哑的行为,令她心情略有些复杂。
表面上依赖着她的少年,实质上并不需要她。
他有自己的主观,会把很多事情藏在心里,只有意识到不得不说的时候,才会向她吐露一部分真相。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都有自己的小秘密,并没有义务把所有事情都告诉她。
但她怕万一,怕方子衿的出发点是为了她。
也许是她自作多情。
方子衿这一世仍在乎着家国大义,他做这些,可能是有他自己的打算和考虑。
不管怎样,林青青都希望方子衿是理智的,希望他有清醒的认知,认清他的身体根本支撑不了月氏王储之位的竞逐过程。
她该给方子衿留出一点私有的时间和空间。
只有时间,才能平息他心中那股不正常的执念。
就像郇州战败后的三年,方子衿也在那三年时间里慢慢恢复了平常心。
“搬出太璟宫吧。”林青青起身向御池外走,脑海里出现方子衿在御膳房自残的画面,停了停脚步,给他一个充分且不会被他拒绝的理由。
“徐修容说的没错,月氏不得不防,在准备进攻东胡收复郇州前,朕需要做一个更为缜密的计划。”
即便后面的话,是在告诉方子衿‘这个计划不能被你知道’、‘我不信任你’,她也没有停下。
“到时便顾不上你了,你先回清宁宫休养一阵,朕会派医术精湛的院使为你诊治。”
说完,林青青便走出了御池,顺手关掉了御池的机关。
这也代表她把御池留给方子衿使用,以后不会再来这里。
御池里的少年盯着林青青离开的身影,脸色苍白如纸,空洞的双眸令他看起来像是一具失了魂魄的空壳。
但这具空壳在注意到林青青动了机关之后,目光随着动静极快地转了过去。
他走出御池,白色轻薄的里衣被染成了药液的颜色,浅褐色的药液淅淅沥沥地滴落,被瘦削的身体拖出一地的水迹。
方子衿伸手探向会触动机关的石头。
发现机关没有动静之后,他在御池边站了很久很久,从日落站到月起,再到天幕漆黑无光。
东方欲晓,朝霞满天之时,一道殷红的血迹伴随着浅褐色的药液流入御池缝隙。
之后的三个月时间,林青青都没有碰见方子衿。
从万鬼卫那里得知,方子衿扮万鬼卫肆扮上了瘾,整日混迹在宫外,连清宁宫都不回。
林青青去了趟工部,检查新造的兵器进度。
岳千里借鉴烟雾弹,造了大批量的毒雾弹,配合防毒面具使用,能杀人于无形。
他给林青青配了一把精密度很高的火铳,扬言纵使没有影卫在身边,林青青也能靠着这把火铳逃命。
岳千里说到兴奋处,完全把林青青当做了人生知己,对着她一阵侃侃而谈。从林青青告诉他火药配比开始说,又聊到按照图纸造出来的兵器,然后问何时攻打诸国,一顿手舞足蹈,恨不得立刻派上用场。
林青青拿起图纸,上面是一个细致到堪称漂亮的图样。
想起绘制图样的人,林青青忽然觉得身边有些冷清。
方子衿在她身边时也很安静,但却会一刻不离地跟着她,不会让她感觉到孤独。
那日在御池说的话应当不算太伤人,她并未直说是不信任方子衿。三个月了,方子衿就算生气,气也该消了。
岳千里还在兴奋地对林青青介绍他新研制的武器。
看见他脸上抑制不住的喜悦之色,林青青放下图纸,道:“工部尚书的位置非你莫属,朕明日便下旨。”
岳千里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林青青离开后,影七拍了拍岳千里的肩膀:“主上的情绪显然不高,你还敢当着他的面得意忘形,也是有胆色。”
岳千里一头雾水,嘀咕道:“陛下看图纸的时候不是挺高兴的吗?”
影七摇头叹息:“伴君如伴虎,尚书大人,这里面的学问你可有的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