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城是保守手段,后续处理才是最难办的。
朝堂有半数人认为宜城人思想里残留着古月氏恶习,他们喜欢献祭活人,那便将他们献祭给神。
火烧宜城,既成全他们的信仰,又能阻止疫病继续向外发散。
焚城的事一旦干了,紧随其后的就是文人墨客的口诛笔伐。
林青青压下这些人的折子,暂时只做封城处理。
让她意外的是,殷昊进入了摆烂模式,不过问宜城的任何事。
殷昊回归朝堂后,摇摆不定的摄政王党派提心吊胆地等着摄政王的态度,等到下朝也没等来一句,纷纷猜测摄政王此次宜城之行的经历。
很快坊间流传出摄政王与宜城女的言情话本,还是一段可歌可泣的生死虐恋,硬是把殷昊传唱成心如死灰的丧妻鳏夫。
林青青没有时间关注这些,还是从影卫口中得知的,而影卫则是在收拾方子衿房间时,在书桌上瞥见的话本。
林青青听到这件事,哑然失笑,忍俊不禁了一阵便继续批阅奏报。
她夜以继日半个月,堆在手里的折子还有小山那么高。
夜里,林青青借着灯光看折子,看到一半睡了过去,再醒来,折子被分门别类摆放成几堆。
灾害相关的夹了纸条,每份里面都写着解决办法,军机要务的没动,但能放在一起,说明被翻看过。
林青青按揉太阳穴,方子衿能自由出入太璟宫,但从前的他不会动这些东西。
有的地方一旦越界,就是无止境的怀疑和冲突。
以前的方子衿克己复礼,不该动的东西绝不会动。
恢复记忆不代表他的认知也发生偏移,能这么做,就是在试探她的底线。
林青青翻了翻方子衿留下的字条,笔画苍劲有力,既不过分规整,又不显得潦草,与以前的字迹相比,少了三分稳重,多了几分肆意。
今日是休沐日,不上朝。
她想,她的确该去看看那个人了。
二十岁的龙傲天是一枚定时炸弹,这枚炸弹什么时候爆炸,在哪爆炸,会炸死谁,都没有定数。
林青青:“方子衿在何处?”
影二现身,手指向上,指着房梁。
“殿下又抢了影三的位置。”
影三的位置离林青青最近,方便随时出手铲除靠近林青青的威胁。
林青青起身后移几步,望见少年的身影,思忖自己是不是把最具威胁的人,放在了最近的地方。
方子衿闭着双眼,苍白的皮肤几近透明,宛如琉璃玉石做的,一碰即碎。
少年身穿黑衣,安静沉睡的模样一如当初,唤醒林青青刻意不去回想的记忆。
穿这身衣服,难不成他的病情又生反复,记忆回溯到了五岁?
上了房梁,林青青的想法就变了。少年的手掌贴着膝盖,身子稳固地靠在梁柱上,是一种有所防备的姿态。
方子衿在提防她。
想到这里,林青青没有出声“唤醒”少年,也没有转身离开,而是安静地在一旁坐下。
她前世不爱社交,这一世也不喜欢和不同的人深入相处,方子衿是她相处时间最久,也是最交心的。
方子衿的病不受控制,他们这种和平相处的状态不知道能维持到何时。
她能做的,就是早做准备,静静等待。
“主上,摄政王求见。”影一的声音在房梁下响起。
林青青纵身跳下房梁。
“照看好他。”
影二:“喏。”
林青青离开寝殿,方子衿便睁开了眼,凤眸里盛着一片深邃的黑暗。
他不清楚林青青替他挡箭的缘由,怀疑这次死里逃生是帝王精心安排的苦肉计,因为他有两段截然不同的人生记忆,一段是当下,一段是他先前遗忘的。
他清楚记得另一段记忆里的每一处细节。
记得冷宫里的阴寒,记得林夜然充满嫌恶的眼神,也记得林夜然与殷昊暧昧不清的关系。
一些他曾经不会在意的画面,一次又一次浮现眼前,每一次想起,都如一根根针刺进身体里,令他心脏骤缩,无法释怀。
理智告诉他,林夜然和殷昊为了得到他身上的天罗令,费尽心思表演一出反目成仇的好戏。
可在感情上,他不愿怀疑林青青,不愿把他当成另一段记忆里的林夜然。
他们两个是不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