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街头渐渐热闹起来,吃过了小年饭的百姓们都到外头来走动,购买年货。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赵梅儿挎着个小包袱,面如死灰,心如槁木,孤零零地往城东自己家里走去。
她早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原先花瓣般的粉色唇瓣也干裂了,可是也许是饿过了,渴过了,这会儿她觉得自己跟个活死人一样,根本不想吃任何东西。她只想回去,见到自己亲娘还有妹子,让她们的笑脸撑着自己能活下去。
不过小半个时辰后,她已经走到了原先东门外的自己家的那柴门土墙的院落外,木木地走到门前,她有气无力地去推了推那院子门,一推之下却推不动。这时她才赫然发现院子门上挂着一把锁。
这是?今日是过小年,按理说娘亲和妹妹莲儿都应该在家的呀?难不成她们吃完饭去逛街去了?又或者是她们去隔壁祖母和大伯家里吃饭去了?可是很快,她便否定了娘和妹子去隔壁家大伯家吃小年饭的可能,因为在自己卖身进秦府之前,两家的关系已经势同水火了,她们是不可能去他家吃饭的,这么说起来肯定是她们吃完小年饭出去逛街了。
于是她就只能在自己家院子前的一块废弃的石磨盘上坐下,等她们回来。这一等就是近两个时辰,一直等到天色暗下来,还没有见到娘和妹妹回来。赵梅儿一天水米未进,又伤心流泪,精气神儿几乎耗尽了,坐在寒风里没挪动,两个时辰下来,身上早就冻成一块冰了。也许是想让身体上的痛苦来抵挡心中的苦痛,她任由自己被寒风吹着,冻得没有知觉,心里头惊涛骇浪般涌上来的都是想轻生的想法。
晌午的时候那给他读信的先生说得什么再去找个男子嫁了的话,她根本没听进去。说她是死心眼儿也好,还是蠢笨也好,她一开始情窦初开喜欢的就是秦惠平。以及后来如愿去服侍她,再和她两情相悦,最后把自己完全给她,一切的一切都是她心甘情愿的。她的心认定一人,以后一辈子就是这一个了,怎么可能再移情于别人。
或者她放不下心的就只是娘亲和妹妹了,想看她们一眼,别的她再无牵挂。坐在自己家门前的两个时辰里,她的脑中不断想着的都是为什么秦惠平会变成现在这样,是不是自己哪里没做好,她才不要自己了?到底是为什么啊?她想得脑仁儿都痛了,觉得活这么大,这十几年攒的泪都在今日一天流完了。没有了大小姐,她生无可恋,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了。瑟缩地紧紧抱着自己怀里的小包袱,她想,就这么坐下去,冻死了也好……
就在她觉得脑子昏昏沉沉,身子要歪到一边去的时候,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刻薄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哟,快看看,这是谁家的小媳妇啊?啧啧……”
这个声音习惯性地使得赵梅儿乍然紧张起来,便忙聚集精神抬头去看,见眼前立着一个妇人,正是大伯母吴氏,在她身边儿还站着提着一些东西的堂哥赵旺。见是这两个人,她猛地身子一个激灵,立刻紧张地想站起来。不过,因为她坐得太久,腿脚早就冻僵了,这一站之下竟然站不起来,只能捶了自己的腿脚几下,待腿脚上有了点儿知觉,才扶着膝盖慢慢地站了起来。
原来吴氏吃完小年饭后,便带着儿子赵旺去逛街买年货,一直到天擦黑时才回来。路过赵二郎家的院子时,突然发现一个做妇人装扮的女子坐在他家门口的石头磨盘上,便好奇这人是谁,随即走近了看,发现这人的模样很像赵二郎的大闺女,被卖进了秦府,后来去伺候秦府大小姐的赵梅儿。心里不敢确定之下,才说了刚才的话,待到赵梅儿惊慌地抬起头来跟她打了个照面儿时,她才发现还真是赵梅儿,便又说:“啊,原来还真是你?你这模样?要死啊,在室的女子怎么做这样的打扮?对了,你是不是被秦老爷收房了啊?”
赵梅儿一看见吴氏就害怕,忙解释说:“没……没有……”
吴氏又从上到下打量赵梅儿一遍,眼珠子转了转说:“没有?你骗谁?谁家没出嫁的女孩儿这样打扮自己的?”
因为见到赵梅儿穿的衣裙极其普通,连秦府最低等的下人都比她穿得好,而且看她神情哀伤萎顿的模样,便怀疑赵梅儿是不是被秦老爷收了房,然后不讨人喜欢,给撵出来了。遂又快意地笑起来,继续说:“你就是个没福的,进了秦府那样的富贵人家也呆不下来。以前你爹娘把你看成个宝,人家魏员外许二百两银子抬你去做填房他们还不肯。如今好了,你既失了身,就是个残花败柳了,看还有谁愿意拿二百两银子来娶你。你呀,也就只配到我堂哥的茶铺子里头去伺候人了,哈哈哈哈!可惜了,你娘不在这里,不然啊,今儿可有好戏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