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好了芯骨,接下来就是炸芯骨。
这活儿不难,就是拿一双大筷子夹着绞着,金林氏说了一遍,李承之便会了。
他接了金林氏递过来的筷子,正在上灶,金秀玉叫了一声“等等”。
她碗柜上方取了一条围裙,拦腰围在李承之身上,转到他背后,系上了带子。
金林氏微微眯起眼睛,打量着李承之的长衫,点头道:“是该如此,这样上好的衣料,可不能糟蹋了。”
李承之看了一眼金秀玉,眼神略显古怪,后者一脸无辜地回望。
带子绑得紧了点儿。
李承之不着痕迹地吸了一下气,腰上勒得慌。
他面上却并无异样,神色自然地举着筷子,炸起芯骨来。
坐在灶口的金林氏拍拍屁股站起来,让金秀玉过去接替她的活儿。
金老六将李承之炸好捞出来的一捆捆芯骨,先用芯骨夹滤掉多余的油份,然后一一解开,摊开,晾干。
金林氏则从一个大柜子里取出来许多方方正正的小木板,上面都整整齐齐钉着大小一致的钉子,有的钉了九个,有的钉了四个。
李承之默默地看着,见金老六将晾干的芯骨,一根一根穿在钉子上。
虽然不知道接下来是什么流程,但猜测这木板是为了蜡烛成形用的,便问道“这木料可有讲究?”
金老六赞许地看了他一眼,暗叹生意人头脑就是精明,一口就说到了点子上。
“这木板,用的是松木,若是杉木这般的软木,日子久了,钉子便易松动,因而硬木比软木合用,最佳便是杂木。”
李承之点头赞同。
金林氏和金老六两个人一起,已将木板一片一片都穿好了芯骨,放在一旁备用。
原本用来炸芯骨的便是拿乌桕脂加热化开的油,如今芯骨已经全部炸完,金老六便往锅里添满了乌桕脂。
金秀玉加大了火,不多会便将脂体都化成了油状,等油都开了,便慢慢去了柴,减小了活力。
只见金老六拿手指在油面上探了探,点头道:“油温正好,开始罢。”
金林氏便递了一块穿了四根芯骨的木板上去,金老六接过来,倒拿着木板,将芯骨都悬挂在下方,往油里一浸,直达芯骨根部,然后往上一提,将木板倒放在一张大大的木桌上,四根芯骨成了支撑木板的四条腿。
李承之仔细看去,只见四根芯骨外表都沾了一层油膏,慢慢地往下流,形成上小下大的形状。
金老六手脚极快,金林氏配合又十分默契,如法炮制,手势如同兔起鹘落,不大一会,便摆满了一桌的木板。
接下来金老六没有继续拿新的木板过来浸油,而是将已经浸过一次,第一层油膏已经冷却凝固的木板又取过来,再浸了一次。
如此重复,慢慢的,芯骨外表裹着的油膏越来越厚,渐渐地就形成了人们平日所熟悉的大蜡烛的粗细和形状。
李承之安静地站在一旁,看着这蜡烛成形,眼睛不自觉地越瞪越大。
“是否觉着,这小小的蜡烛,也有这般复杂的工艺?”
李承之侧过头,金秀玉正笑眯眯地同他耳语。
“这便是你平日所作的活计?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金秀玉点头。
李承之默默地看着她,狭长的桃花眼一眯,锋芒内敛。
他低下头去,湿热的气息正喷在金秀玉耳垂上。
“做了我李家的少奶奶,便不必如此辛劳,只管吃香喝辣,耍牌斗鸟,岂不快活?”
他嗓音低沉,分明是在诱惑。
金秀玉瞪了他一眼,忽然扯开了喉咙,大声道:“咱们小户人家,原是上不得台面的粗鄙手艺,哪里及得上你李家大宗的买卖,大少爷若不耐烦,只管脱了围裙,去巡视那百十来家商铺便是。”
她既高声且不耐,金林氏和金老六都回过头来,看着李承之。
李承之瞪了金秀玉一眼,回头忙笑道:“士农工商,无分贵贱,真个论起来,工倒排在商前头,我这生意人,才是下九流呢。”
金林氏嗔道:“姑娘家家的,见识浅,大少爷可莫要同她一般见识。”
金老六饱含深意地注视了女儿一眼,金秀玉脖子一缩,只觉所有小心思都被父亲看透了。
李承之笑道:“且让我试上一试。”
他走上前去,从金老六手上接过一块还未曾浸过油的木板,往油面上一探。
“嘶——”
金秀玉一惊,扑上去一把拽住他的胳膊往外拉,嘴里慌道:“可是烫着了?”
“必是手势不对,让那油给烫了,快去外头拿冷水冲洗。”
他话还没说完,金秀玉早已拉了李承之,风风火火跑出去。
院子里正有一盆冷水,金秀玉握了他的手便往水里泡,拿出来一瞧,果然食指中指两个指尖上,各起了一个泡。
她握着这两根修长的手指,皱起了眉头。
“不过是烫了,不妨事。”
李承之轻声说着,目光却并未落在自己手上,而是看着金秀玉的脸。
“这就叫富贵命,你呀,天生不是做活的人……”金秀玉埋怨着,抬起头来,剩下的话都落回了嗓子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