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是最难熬的,因为好不容易熬过了两天的课,一看后面居然还有两天,这很难不让人心情沮丧。
鹿深灵休息了一下午,觉得自己的腿脚好得差不多了,就去上晚上的选修课。
推开门,就见到趴在教室最后一排桌子上的言川,她放轻脚步,打算坐回上次的位置。
她刚坐下,就听见后面的人说:“你腿怎么了?”
“不小心摔了一跤。”
见了鬼了,他怎么知道的。
像是看出了她的困惑,言川解释:“我听见你的脚步声不对劲,一边轻一边重。右腿伤的比较严重?”
鹿深灵心中一震,下意识缩起右腿。
她对上言川的眼睛,他的目光很平静,明明推理很精彩,但他似乎习以为常,有种坦诚的自信。
她不免对其细致入微的观察力感到佩服。
“厉害!这都知道。我的右腿被石子划了一道很长的伤口,确实更严重些。”她给言川比了个大拇指。
言川嘴角微弯,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在上面打了些字,然后给鹿深灵看,“这些是祛疤痕的药,效果都不错,需要的话可以试试。”
那是一条备忘录,上面记录着大约五六种祛疤的药,每种药的禁忌和使用方法都清楚地标注了出来。鹿深灵拿手机拍了下来,准备回去好好研究研究。
她没想到言川的知识面竟然会这么广,连去疤痕药都知道的这么清楚。
他也会用到这些药吗?鹿深灵隐晦地看了一眼被黑衬衫包裹住的皮肤。
这么说来,他夏天也穿长袖长裤,是不是因为他身上也有很多疤痕?并且这些疤痕很可能已经去不掉了?
言川没注意到她的视线,收了手机继续趴回桌子上补觉。
两小时的大课上完,鹿深灵感觉腿都不是自己的了。
这次言川没有像上次那样“直接消失”,走之前破天荒地和她打了声招呼。
“走了。”
鹿深灵一时没反应过来,几秒后,她“哦”一声回头,发现他已经消失在门外了。
九月份剩下的两个星期,鹿深灵都在专心养伤,言川提供的祛疤药确实有用,涂了几次后,疤痕就彻底消失不见了。
鹿深灵满意地抚摸自己的小腿,现在她的右小腿白白嫩嫩、光洁如初,越摸越爱不释手。
十一假期她和小姨说好了去她家过节,正好见见一年未见的小表妹。
京市在地理位置上属于北方,十月初气温已经开始转凉了,这里和海市完全不同,明明阳光灿烂,但刮得却是阵阵冷风。
鹿深灵打算在小姨家多住几天,于是提前一天就开始收拾起了行李,她把过季的裙子都收起来,把长袖长裤翻了出来,又带了件新买的外套。
她又收拾好了洗漱用具和证件等物,并把这些东西全部装在了她的粉色行李箱中。
整理好行李后,她疲惫又兴奋地坐在椅子上听歌。
孔知意看见她的行李箱,问:“深灵,你十一假期要回家吗?”
鹿深灵摘下耳机,摇摇头,说:“我家离这里太远了,一来一回两天就被浪费了,我就不回去了。我小姨家就在京市,我去她们家过节。”
“那你假期可以来我家找我玩呀,我家就在京市!”孔知意十分欣喜。
去朋友家过节,这对她算是个比较新鲜的概念。高中时候她虽然有朋友,但没什么机会去对方家里,再后来他们举家出国,就更是见不到了。
想到这里,鹿深灵点点头,产生了一些期待。
突然,4号床位传来一声尖锐得有些刻薄的声音。
“曦月,我们之前说要去哪玩来着?我已经迫不及待要享受我们的‘二人世界‘了。”陈一然捏着嗓子和张曦月说话。
张曦月一直在玩手机没关注这边的情况,听到陈一然叫她,她先是愣了愣,然后回答:“中心花园啊。那的菊花都开了,五颜六色的可好看了。”
“是呀,我期待好久了呢。我新买的小裙子昨天就到了,等明天我要化一个美美的妆,你要给我拍照片哦~”陈一然作出一副遐想的模样。
孔知意听见她的话,想起了什么,然后一拍手,说:“对,我想起来了。我外公的花园里养了很多绿菊花,十月份应该开的差不多了。”
她说着,拉起鹿深灵的手,“我们一起去看吧,去年我因为要模拟考试,都没来得及看绿菊花,只看到了照片,今年我一定要去看看。”
说实话,鹿深灵也没见过绿色的菊花,听孔知意这么一说也被勾起了兴趣。
当然没有忘记另外两个人,孔知意也邀请了她们:“一然、曦月,你们要不要来看看绿菊。”
陈一然和张曦月对视一眼,张曦月笑了一声,婉拒道:“还是不了吧,也许中心公园也会有绿菊花呢。”
“不一定吧,绿菊花和叶子的颜色一样,很容易就融为一体了耶,中心公园可能不会养这种菊花。”陈一然百度了一下绿菊的图片,给众人看,“菊花还是五颜六色的好看嘛,可以拍很多美美的照片。”
鹿深灵强压住嘴角的笑意,说:“确实,还是花园菊花的颜色配你新买的裙子。”
虽然人有穿衣自由,但客观而言陈一然审美水平很一般,新买的花裙子色彩过于繁杂的。领子是嫩黄色的,裙子基础色是粉色,上面还有些红色波点,裙摆有一圈厚厚的白色蕾丝花边,着实五颜六色。
陈一然不知是否听出这话的深意,没再作声。
十月一当天,早上九点,小姨一家准时来接鹿深灵,这次小表妹也跟过来了。
表妹名叫夏明颐,比鹿深灵小了一岁多,还是个高三学生。她性格活泼,爱笑爱闹,在车上缠着姐姐不停问这问那。
先是聊了聊大学生活,然后话题不可避免地转到了感情上。
“姐,你恋爱了没啊?”夏明颐笑盈盈地发问,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里盛满了好奇心。
鹿深灵背脊一颤,该来的躲不掉,不是表妹问就是小姨问。
“呃,这个嘛,还没有。”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平和。
“咦?姐你这么好看,居然没人追你吗?”夏明颐一脸不可置信,在她看来,自己姐姐这么优秀这么好看一到大学就该被众星捧月,成为人群焦点才对。
不过某种程度来说,鹿深灵也确实成为过人群焦点。开学时出了名后,校园论坛上突然出现了不少关于她的帖子,如雨后春笋一般。甚至有人把她的高中照片都给扒出来了,只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那些帖子莫名消失了。
鹿深灵犹犹豫豫道:“是有一些人对我表示过好感,但是都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开学到现在,有一些男同学通过各种方式来加过她的微信好友,鹿深灵一般会问清他们的来意,等确定了这些人没有正事只是闲聊之后,她就会找理由搪塞过去。
前排的小姨一直在听姐妹二人聊天,听到鹿深灵的话后扭过头,笑着打趣:“我们灵灵眼光高,一般人不入法眼,以后肯定能挑个最好的。”
鹿深灵被小姨的话搞得满脸通红,磕磕巴巴说:“也许最好的还不喜欢我呢。”
到小姨家后,夏明颐急匆匆拉着鹿深灵回到自己房间,外套都没来得及脱。
小姨没拦住,叹口气:“这孩子,毛毛躁躁的不知道像谁。”
小姨夫笑着看了小姨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然后成功地换来了一个“如来神掌”。
夏明颐的房间很大,书房衣帽间卫生间通通都包括在内,主卧里还有一个会客用的小沙发,这些全都是淡粉色为基调的装潢,看着很有少女心。
小表妹也是一个小公主模样的女孩,栗色长发微卷,面容精致,身材匀称。
说话时,长长的睫毛扑闪,眼尾微挑,粉中透红的嘴唇一张一合,十足的小公主范儿。
鹿深灵暗暗赞叹表妹的相貌,高三生活并没有摧残她的美丽,反而让她出落得更加美丽动人。
夏明颐把门锁了,拉着鹿深灵坐到床上,紧紧地抱住她,声音闷在了鹿深灵的衣服里,“姐,我好想你啊。”
鹿深灵心软得不行,回抱住她,轻轻抚摸她的头,“我也想你。”
“有件事我要告诉你,你别和我妈说。”夏明颐从她怀中出来,一副少女怀春的羞涩模样。
看到她脸上的红晕,鹿深灵一下就猜到她要说的内容了。
她先做了个保证:“你放心,我谁都不告诉。”
“我们这学期不是重新分班了吗?分进来了一个男生,他是我们学年的第一名,成绩好,人也帅气,我好像有点喜欢他了。”夏明颐越说越娇羞,到最后直接用被子蒙住自己的头。
鹿深灵虽然没经历过高中恋情但能理解她的心情。在她看来,早恋不是洪水猛兽,青春期情窦初开对身边优秀的男孩子动心很正常,如果妥善处理,这份感情未必不能成为助力。
她琢磨了一下,说教肯定是不合适的,自己毕竟只是个平辈,但完全不管不顾地讨论更不合适。思来想去,她准备担任一个引导者的角色。
“他是个什么样的男生啊?”鹿深灵问。
“嗯我也不知道怎么形容,应该算是高冷吧。”夏明颐眨眨眼,回想那个人的形象,“我可以给你看他的照片。”
说着,就从手机里翻出一张照,“这是他拿英语竞赛一等奖的照片,中间的就是他。”
男生长得不错,表情冷冽,看人时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看着看着鹿深灵就想起了沈应南,怎么她们这对姐妹都要在这种类型的男人身上栽一回呢?
可很快,夏明颐就从激动兴奋转变为闷闷不乐,她双手托腮,嘟囔道:“可是他一点都不喜欢我。”
鹿深灵放轻语气,拍拍表妹后背,问道:“怎么这么说?”
“我一直在想办法靠近他,费尽了心思才分到一个学习小组的。可每次我找他搭话,他都一副不冷不热的模样。”
好了,这成功让她幻视沈应南。
鹿深灵劝慰道:“这说明这个男生很专注于学习,没有想过要谈恋爱,这是很难得的品质。”
“我也不是要和他恋爱,高三了当然是学习要紧,但是我总是想离他近一点。”夏明颐倒在床上,“我该怎么办啊?”
“明颐,你可以这么想,他既然对恋爱是拒绝的态度,这就说明他更坚定于学业。你可以不着急于这一时,等到和他考上同一所大学,再下手也来得及。”
“他想考京大,我也想考京大。”夏明颐翻过身来,“但是京大真的很难考,不知道我能不能考得上。”
鹿深灵同样躺下,直视她的眼睛说:“我听小姨说,你的成绩保持在前五名之内,考京大应该不是问题。所以,别灰心,也不要因为其他事情影响成绩,学习这条路是人生的主干路,只有把这条路走下去,才能开启很多美好的支线道路。在大学,你会遇到更多的各种各样的人,每一个人都会带给你或多或少的收货,而你也会遇到丰富多彩的事,每件事都是人生中宝贵的经历。”
听到姐姐这么说,夏明颐突然非常向往大学生活,又缠着她问了很多有关大学的事,鹿深灵一一回答。
姐妹俩聊了很久,不知不觉就到了午饭时间,小姨做了一桌子的菜,都是鹿深灵爱吃的。
吃过饭又和表妹出去逛了逛,回来时已经到了傍晚。晚上夏明颐说什么都要和鹿深灵睡一个房间,鹿深灵也乐意宠着她,二人相拥而眠一晚。
京市的重点高中虽然明面上说是国庆七天假,但实际只放了三天。三天一过,夏明颐就要回学校上课了。
鹿深灵准备了一份礼物——她让在海市的管家把她高中时期的笔记本空运过来,利用这几天整理了一些重点和易错点,重新装订好后送给了表妹。
夏明颐感动得眼泪汪汪,发誓定不会辜负姐姐的期望,一定好好学习。
这期间,鹿深灵的父母也给她发了消息,问她过得怎么样,习不习惯。
接到父亲电话的时候,鹿深灵其实有一瞬的尴尬,她和父母的关系不是很亲密,甚至可以说她不是很喜欢自己的父母。
她父亲常鸿是一名企业家,鹿深灵早慧,外加从小跟着父亲在商场上斡旋,能看懂其中很多的弯弯绕绕,商人的有些手段是没办法拿到明面上来的。
正是如此,她对父亲的一些做法并不是很赞同,但她也知道自己无法左右父亲的决策,所以能做的也就只有疏离。
而她的母亲鹿海鸢,是个地道的阳城人,从小在阳城长大。阳城是上个世纪的旧都,虽然如今低位逐渐被京市取代,但仍然保留了不少权贵之族。
她母亲的家族沾了点红色背景,她和她父亲的婚姻是联姻,二人没什么感情基础,但婚姻还算稳定和谐。
她母亲是个标准的权贵大小姐,很注重提升自己的生活质量,现在估计正在哪个欧洲国家旅游。
鹿深灵知道,父亲的这通电话代表着示好,父女二人曾在专业选择上出现过分歧。鹿深灵是独生女,常鸿除了她之外没有任何其他子女包括非婚生子女,所以他希望女儿能读金融专业日后继承其衣钵。
可鹿深灵偏偏厌恶商业上的“潜规则”,对其很是抵触,宁可随便选个不讨厌的专业,也不报金融专业。
还记得报志愿那天,常鸿得知女儿报了和金融八竿子打不着的化学专业时,无比震怒,脸色铁青得吓人。
他命令鹿深灵:“立刻改成金融专业。”
鹿深灵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那一眼带了点嘲讽意味,似是觉得他的话很可笑,而后潇洒地从口中吐出三个字:
“不可能。”
那模样嚣张得不得了,气得她老子把书架上价值连城的古董花瓶接连摔到地上砸碎。
鹿深灵勾起唇角,“欣赏”起她爹暴怒的模样。在他爹要摔最贵的那个花瓶时好心提醒道:“这是外公送的花瓶,明朝时期的宝贝,摔碎了多可惜啊。”
常鸿气得脸红脖子粗,但听到这句话还是硬压着火气放下了花瓶,他对鹿深灵吼道:“给我滚出去,你个不孝女!”
鹿深灵撇撇嘴,没继续争论,顺从地离开了父亲的书房。
她母亲倒是没对她的专业提出任何质疑,她从不关心女儿的事,从来都不。鹿深灵对她的感情,甚至不如对小姨的一半。
和鹿深灵一家做对比,小姨一家则幸福美满得多。小姨是外公外婆的小女儿,从小受宠,在她之上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小姨夫是书香门第出身,性格儒雅随和,颇有文人风骨。
小姨和小姨夫门当户对又是彼此初恋,大学期间恋爱,毕业就结了婚,婚后感情一直和谐,生了一个漂亮乖巧的女儿,可谓幸福的三口之家。
鹿深灵偶尔也会想,如果自己是小姨的女儿该有多好。
但想想也就是想想,她其实不讨厌自己的身份,甚至这层身份反而可以让她做一些对于她所在的阶层而言算得上是“离经叛道”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