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征瞳孔地震完,颤巍巍道:“顾sir,我从来没有听说过如此无理的请求!!”
“那你现在听说过了。”顾沨止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像开玩笑,“趁现在还没进校门,周围没人,做什么事都不用跟人解释,抓紧的。”
符征死命摇头,“啊不不不,我力气大,又不怎么玩儿管制刀具,真把你弄伤了可怎么是好!!”
“要的就是弄伤,弄的半死不活!”顾沨止咬牙道:“或者这样,你停车。”
符征被迫一个急刹车,一头雾水的看向顾沨止,只见顾沨止拖着他那还没长出全肉来的伤残胳膊径直下了车,然后绕到车前方,屈膝坐下了,满脸平静道:“来,撞我。”
符征:“???”
顾沨止悉心叮嘱道:“记住了,轮胎别碾我关键部位,光撞就行,万一真碰到致命点,启动了我的无伤修复意志,那就白撞了。”
符征:“……”
符征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嘴角抽搐道:“顾sir,至于吗?不就是见个分别已久的对象吗?至于做到这一步吗??玩儿命呢!!”
“你不懂,人有时候真的不能太优秀,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太出挑会带来很多无法想象的麻烦。”顾沨止叹了口气,哀伤道。
符征:“……顾sir,虽然你很帅也很强但是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还是太欠揍了,真的!”
“只可惜我不是情场浪子,没遇到过这种情况。”顾沨止叹气:“这是我能想到的让我彻底抽身而出的最好的办法了。”
-
盛欢和裴央鸣肩并着肩,双双环臂而立,面目表情。佘宝华则躺在地上,神情紧张而警惕,他的手虚虚的搭着胸口,欲倒不倒,显然在等着一个特定的时机。
三个人都在等着顾沨止的出现,这场面真是说不出的滑稽诡异,盛欢在心里由衷的感慨,顾沨止,到底谁才是男妲己啊?可真有你的。
等了不知多久,一辆路虎停在了路边。
花圃灌木被车身拂过,发出“沙沙”声,僵持对峙的三人皆是一个机灵,纷纷循声看去。
佘宝华条件反射的就想从地上爬起来,但想了一下自己的病弱人设不能倒,又躺回去了,扶着胸口“哎哟哎哟”,他叫了一阵子,发现那驾驶座的车门打开,一个身材魁梧络腮胡子的大汉从车上下来,并不是顾沨止,他心下略略焦灼,遂把音调拔高了些许,像个被拔了塞子的气球似的尖叫道:“顾哥!!顾sir!!!救救我这里有人堵我!!!他们霸凌我!!!我好害怕!!!胸口好疼!!咳咳咳咳——我好像活不成了!!!”他说着说着上了哭腔,喘息着,泣涕涟涟,倒真像是被人欺负了一样。
那络腮胡子的大汉弯下腰去,不知在做些什么,但车上依旧没什么动静,裴央鸣被佘宝华吵得脑袋瓜子嗡嗡的,忍不住抬手掏了掏耳朵,费解道:“顾沨止当真在这车里?”
“他肯定在。”盛欢好整以暇的环着手臂,嗤道:“恐怕在想应对策略呢。”
“啧……”裴央鸣都有点儿开始同情顾沨止了,如此修罗场,他甚至为顾沨止捏了把汗。
未几,后面的车门开了,符征从里面扶出一个浑身是血的人来,绷带乱七八糟的裹了半边身体,衬的俊脸苍白,下颌角瘦削到锋利的地步,那是顾沨止,好大一个战损的顾沨止。
盛欢猛地瞪大了双眼。
躺在地上嗷嗷叫唤的佘宝华也噤声了,目瞪口呆状,这骇人的阵仗不仅创到了身处修罗场里的二位,就连久经沙场的裴央鸣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是……怎么一回事?!”他匪夷所思道:“老天爷呀,你们这是怎么搞出来的?!”
“不提了。”符征期期艾艾的说:“顾sir此去锡林郭勒凶险万分,是死里逃生啊,这恐怕下半辈子……都得落下残疾了!”
“落,落下残疾?!”佘宝华哆嗦了一下,难以置信道:“怎么会这样?!顾哥,你……你不是很强的吗!!你怎么能残疾了呢!!你残疾了……我我我怎么办!!有人欺负我!!有人要暗鲨我!!!谁来保护我啊!!”
“小佘主任,你是全校人的心头宝,谁敢欺负你,谁会欺负你啊!”顾沨止咳嗽了两声,嘴角都是逼真的血沫,他也不看佘宝华,无力的摆了摆手道:“唉,不管怎么样是我能力不够,我连自己都没法儿保全,更别提保护别人了,我是力不从心了。符征,以后这项重要的任务,就只有交给你了。”
符征沉痛道:“顾sir,你就放心吧,我一定会把小佘主任的安危放在第一位,绝不辜负你的托付,不辜负众校友对我的期许!!”
佘宝华的目光僵硬的挪移,从顾沨止的脸上转到了符征那毛茸茸的脸上,表情渐渐惊恐。
“我不要你保护!!”他尖叫道:“我都不认得你!!我才不要你保护!!!你走开!!”
“小佘主任。”符征看起来耐心又诚恳,“一回生二回熟,我虽然看起来力拔山兮气盖世,但我有一颗柔软的内心,你跟我多接触接触,会了解我的。”
“这位老兄一看就很有安全感啊。”裴央鸣在旁边观望着,依稀有些品出味儿来了,不阴不阳的插了句嘴。
佘宝华依依不舍的望向顾沨止,奈何顾沨止不看他,以重伤垂危的姿态艰难喘息,他没辙了,索性两眼一翻,故技重施,“你们都欺负我!!!啊……我胸口好闷,你们再逼我……我感觉我活不成了——”
他“扑通”一声倒在地上,双目紧闭,那厢符征立马松开了顾沨止,一个箭步跨过车头,冲到了佘宝华身边。
“小佘主任!!小佘主任你醒醒!!!快帮我叫医务室!!”他真情实感的呼喊道:“小佘主任好像没有呼吸了!!”
顾沨止原地三百六十度旋转,借着踉跄的惯性靠近盛欢,虚弱但不失机敏的提醒道:“你还不快给他进行心肺复苏……”
符征用力一点头,当即用两只手固定住了佘宝华的脑袋,对准了佘宝华浓艳娇嫩的嘴,毫不犹豫的就把自己的脸埋了下去!
“嘶——”在一旁持续围观的裴央鸣战术系后仰,他下意识的摸了一下自己的脸,感觉有被密密实实的胡茬子扎到!
果不其然下一秒,佘宝华像条鱼一样弹跳了起来,疯狂挣扎,四肢是前所未有的精力充沛,他踢开了符征,见了鬼一样的夺命狂奔,一溜烟窜上了楼,那厢符征锲而不舍的昂首道:“小佘主任!!小佘主任你别走啊!!你不舒服我得带你去看医生——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你的贴身保镖了!!你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
盛欢给这一泻千里的剧情转折看懵了,他扑闪了两下眼睛,刚想说话,忽而肩头一沉,竟是顾沨止搂住了他的肩膀,男人将大半的体重都压到了他的身上,摇摇欲坠。
“别动……我真的会晕倒的。”他听见顾沨止在他的耳畔低语,如流沙般轻轻摩挲着他的耳廓,“不是装的。”
“你……到底在搞什么?”盛欢嗅到了浓重的血腥气,心里一抖,连带着想要触碰他的指尖都开始颤抖了,“怎么会搞成这样?!”
“可能是因为没有你在身边保护我吧……你不知道这一路有多危险。”顾沨止以鼻尖贴着他细腻的后脖颈,深深的吸气,嗓音里裹挟着一丝贪婪:“开心,扶我一下好不好?我腿有点儿软,也感觉不到自己的手和臂膀,你看,符征也走了,现在只有你能保护我了。”
松鼠的耳朵怪灵窍的,所以顾沨止那两句骚话一字不落的被裴央鸣听去了,这让裴央鸣愈发确信自己的揣测,在这一刻,他打心眼儿里敬佩顾沨止了,这个男人为了无伤跳出修罗场,宁肯把自己搞成重伤,把苦肉计玩透了呀!
老天果然是公平的,给一个又强又狠的完美男人配备了一个恋爱脑,裴央鸣看穿了一切,本想提点盛欢两句,但是转念一想,竟有些唇亡齿寒,顾沨止被搞的这么惨是因为什么?还不是因为一个叫柏德文·道森的老流浪!顾沨止有这么一天,自己十之八九也会有这么一天,且行且珍惜吧,还是不要把事情做的太绝了。
于是他咳嗽了两声,对盛欢道:“那什么……我还是头回看他伤的这么严重,你带他回宿舍休息休息吧,别再吵架了,啊!你的书明天来找我拿就行。”
说完,他看见顾沨止冲他比了个充满感激的k。
裴央鸣:“……”
裴央鸣头也不回的上楼去了。
就在这时,路边停靠的那辆路虎的车门忽然又开了,一个脸上长了块儿青色胎记的少年迷迷瞪瞪的从车后座上走了下来。
“顾sir……”他走路东倒西歪,俨然是还没从晕车的状态下恢复过来,“你跟我哥在山坡上琢磨啥呢,一会儿上车一会儿下车……还动不动就刹车,我真要吐了。”
顾沨止:“……”
一种即将被人戳蹩脚的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顾沨止拼命冲那少年使眼色,“符玉成你胡说什么呢!你没睡醒呢吧!没睡醒就上车再睡一会儿!别下来胡说八道!”
奈何符玉成晕的很,眼睛半眯着,根本看不清他使来的眼色,脚下还一崴,差点儿摔了,他艰难的扶住车门,伸了伸脖子,良久才朝着顾沨止说话的方向看过来,而后猛地瞪大了眼。
“顾sir!”他失声惊叫道:“顾sir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了啊!”他的脑子不大清爽,记忆还停留在印象最深刻的那一段的末尾,也就是自己跟顾沨止执行任务那会儿,顾沨止被tnt炸药炸飞的画面,他第一反应是不是自己工作失误拖累顾沨止了,当即慌得不行,“不对啊不对啊顾sir!!你跟我在锡林郭勒的时候明明没伤这么重啊!!医生不是说你胳膊上那都是皮肉伤!!很快就会好的吗!!!是不是后来我睡着了,我我我我又出什么岔子了!!!顾sir!!我对不起你!!!我应该有事自己扛的!!!呜呜呜呜!”
顾沨止:“……”
在这一刻,顾沨止想说,老天果然也是公平的,给他配了一个强助攻符征,就一定会给他配一个猪队友符玉成。
早知道这样……当初在锡林郭勒就应该让这死小子自己下去埋tnt!
顾沨止麻了,他很想捂脸,但忽然发现自己腾不出手来,因为盛欢不知什么时候拿捏住了他的手臂。
其实他只是外表看着血呼拉茶的吓人,符征开车撞他的时候,他那强大的“无损伤修复意志”还是不同程度的发动了,骨头血管儿深层肌肉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修复,绷带下的胳膊除了一堆无关紧要的皮外伤,旁的还真没有什么,所以他现在……顾沨止心里“咯噔”一声,他心想,盛欢拿捏他的时候,他应该惨叫或者呻吟一声才对。
完了,这段戏彻底垮掉!
就在他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晚了,盛欢架着他的臂弯,回眸瞥了他一眼,疑惑道:“你怎么好像不知道疼?”
“痛觉神经断了。”顾沨止噎了一下,一本正经的回答道:“所以不知道疼。”
“喔……”盛欢慢吞吞的应了一声。
他好像没有要深挖的意思,顾沨止松了一口气,便随着他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出玫瑰花铺。
在路过符玉成的时候,盛欢停住了脚步,侧目望向符玉成的脸,充满了忖度。顾沨止纵然心里不情不愿也不得不跟着他停下。
而后符玉成也跟着把脸抬起来了,与盛欢对视,这对视让顾沨止感觉随时有事要发生似的,整个人都不太好,而后他听盛欢意味不明道:“你们顾sir……总是这么在外面当没脑子的大英雄么?”
顾沨止:“……”
能不能把前缀去掉啊喂!什么叫没脑子!
他敢怒不敢言,只能指望从符玉成的嘴里冒出点儿像样的人话来,而后符玉成点头,诚恳道:“是的,他一直这样。”
完了。
顾沨止心想,这下全完了。
符玉成居然还没说完,絮絮道:“只要有师弟师妹在,顾sir凡事都冲在最前面,他不挑人,所有人他都罩,他去的地方永远是最危险的地方,他也不抱怨也不说苦,他是我见过最仗义最胆大的师兄了,比我亲哥还靠得住呢。”顿了顿,他由衷的感慨道:“如果我以后成了师兄,我肯定也会像顾sir这样去罩师弟师妹的,所以我要努力变强。”
顾沨止咳嗽了一声,莞尔道:“会的,所有人都有长大的那一天。”
盛欢眨了一下眼睛,若有所思。
“既然都是你自愿的,那你变成什么样子都是活该,怪不着别人。”他轻声道:“那什么,走吧,我扶你回宿舍。”
“顾sir!跟你学弟好好的呀!!”符玉成突然振臂高呼,慷慨激昂。
盛欢闻言一愣,下意识的转头,然而顾沨止的脸离他离得极近,挺直的鼻梁与他的唇轻轻擦过,两道呼吸片刻的交融,盛欢下意识的想要往后撤,男人却锲而不舍的迎了上来,像一只喜欢蹭人的巨型狼犬般,用立体的五官去顶蹭他的唇角。
“你……”盛欢的呼吸都乱了,还想着问刚才的问题,“你都在外面胡说什么了?”
他问的声音不大,低低的,带着点儿耳鬓厮磨的糯感,顾沨止哼笑了一声,道:“没什么,唠唠家常而已。”
“唠家常怎么能……唠到我身上去?”盛欢别开脸,他的吐息略略颤抖,好像在紧张。
顾沨止勾唇,他很喜欢看猎物怯生生的模样,在慌乱中露出浑身的破绽,他可以肆意的去咬对方的颈子,咬破对方细嫩的皮肤,将属于自己的印记刻进去。
“是啊……怎么总能唠到你身上去呢?”他嗓音压低,叹惋似的发出疑惑。
天空晴朗,风和日丽,两人老夫老妻似的相互依偎着,一路无话,竟也不觉得尴尬。间或遇到一些路过的同校,看顾沨止这副样子皆面露惊讶,不等他们询问顾沨止就礼貌性的笑一笑。
“出外勤出的。”
一听到出外勤,可就发生什么都不稀奇了,缺胳膊断腿抬到医务室也是常态,大家都怜悯的会心一笑,不再追问。
“其实我之前,不高兴来着。”推开宿舍的房门,盛欢忽然开口道。
“生我的气?”顾沨止的瞳光微凝。
“对,生你的气。”盛欢说。
顾沨止的心像是被针刺了一下,很不好过。
疼惜,愧疚,懊悔之情在这一刻汇聚到了一起,绞成了一股带刺的绳,勒紧了他的心脏,他的喉咙口哽了一瞬,低声道:
“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