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行者最怕的就是心魔,这百面梦魇倒好,把别人的神识一个一个接过来,没把自己搞疯就算很了不起了。贺灵川挑了挑眉:“完全忘掉过去,岂非就是死了?”
“你可以这样说,也可以说是新生。”怪头道,“在我们的世界,回忆是最不值钱的东西,否则百面也不会生出一个又一个自我意识。”
“梦境也自成一个世界?”
“那是当然。梦境是现实世界的映射,与它互为表里。”
贺灵川指了指周围:“这里不是梦境吧?”摄魂镜说过不是,他想再求证一下。
“当然不是。我们原以为这里是魂乡,死魂的弥留之地!”怪头瞪眼,“但方才我们仔细观察,没有魂乡是这个样子。它太奇怪了,跟我们去过的都不一样。”
“你还去过别的魂乡?”什么意思,难道镜子对盘龙城的认识也错了?
他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还问出蹊跷来了。
“梦境和魂乡偶然相交,我们夜里出行,有时会走到魂乡去。”怪头目光乱转,“魂乡都是自然形成的,时常也自然消亡,不受人力控制。但这个,这个……你这个地方好像是活的!”
说到最后几个字,它的畏惧不加掩饰。
贺灵川心中一动:“活的?怎么说?”
怪头瞑思苦想,在贺灵川催促了两次之后才道:“我们应咒师召唤,偶尔也要进入现实世界。由虚入实,遇到的阻力很强大,并不是所有梦魇都能跨过这重壁垒。”
贺灵川点了点头,这个可以理解。两个世界之间的界限,本来就应该很分明,否则大家经常互相串门,世界得乱成什么样子?
“我们找到你时,以为这里只是个普通的梦境。”想起自己是怎么被坑的,怪头就满腹辛酸委屈,“直到我们想改造它,才发现它根本不听我们使唤!这种强大的阻拒感,我们只在现实里体验过,毕竟梦魇无法改变现实;至于魂乡,我的本尊百面凭借浩瀚之力,也曾强行对它进行过局部的改动。”
你的本尊被这个世界的守卫者拖进无底深渊了,贺灵川默默吞下这句吐槽。
百面梦魇的强大勿庸置疑,只看它出场的个头和气势就可见一斑。
如果红色巨影不出手,贺灵川万万打不过它。
“这个地方甚至懂得伪装自己,骗我们进来,那不是活的是什么?”怪头补充道,“所谓的活着,就是有自我意识,知道自己该干嘛,你说它是醒着的都行。哪有魂乡是这个样子的?”
这家伙终于反应过来了,大感憋屈。毕竟贺灵川根本不是百面本尊的对手,但它的大招一个都没开出来就输了。
“所以,这算是个什么地方?”
见多识广的百面梦魇分身也只能老老实实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它对我们恶意很深,而且一直在窥探着我们!”
魂乡,哦不,盘龙城一直在窥探着他们?
贺灵川想起自己头两次进入盘龙城,也有被人盯梢的感觉,仿佛在别人眼皮底下无所遁形。
后面这种感觉就消失了,但他可没忘掉。
现在梦魇重提,贺灵川也觉有异。
的确,哪有魂乡是这个样子的?和盘龙城相比,摄魂镜的魂乡简直纯洁得像个初生婴儿。
这里到底算是个什么所在呢?
发生在这里的一切,真的只是一段过往历史的追溯吗?
他知道的比梦魇多一点,盘龙城在大方壶当中。
那么,这些异常是来自大方壶?
“你额上这个眼睛,是做什么用的?”现在它额上的竖瞳是闭着的,只剩一条缝。
贺灵川可没忘记被这大眼珠子盯住的感觉,很不爽,好像心底的秘密都被偷窥一样。
“它可以看穿人心最深处的恐惧。”梦魇舔唇,“我们才好据此改造梦境。不过很奇怪,你没有。”
“我没有什么?”
“我在你心里,没找到真正的恐惧。”
“哦?”贺灵川挠头,有些自得,“老子果然是无所畏惧吗?”
“恐惧不一定是胆小,甚至可能来源于牵挂和遗憾。总而言之,人心必有薄弱之处,否则你们这些修行者也不用苦练心境,斩三尸证道。但是你……”怪头用奇怪的目光打量他。
“你什么也没有。”
这人的心底,没有恐惧、没有牵挂、没有愤怒,也没有遗憾。弃其量只有一点点担忧,但那关于生死的忧虑太空泛,没办法被具象、被利用。
怪头问他:“你到底是个什么怪物?”
贺灵川苦笑。
被一个怪物这样提问,算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因为自己穿越之前的日子过得浑浑噩噩、波澜不惊?
那是普通人的常态好吗?
在他的世界,多数人不都这样过?在自己的岗位上工作到半死,顺利入土以后就可以休息了。
要是情绪波动那么大,怎么当好一枚勤勤恳恳的螺丝?
他转开了话题:“好了,看在你回答还算诚恳的份上,你可以选择要生还是要死。”
“要死,找它。”贺灵川一指水边的具罗树。
“想活,就给我找出程俞!”
“找程俞?”怪头目光一闪,“我跟他定过契,只要他不对付我们,我们就不能伤害他。”
跟这种怪物打交道,咒师必然也要做好安全防护。